“你回來了。”男人的聲音顯得冷硬,言語間透著一種古怪深意,“好久不見。”他這樣說,接著重新繃直嘴角,臉微微抬高幾分,越過我看向更後邊。
短暫的靜默過後,這男人鬆開鉗製,雙手垂到身側,倒是沒有繼續說什麼,腳下微微退後半步,讓出先前被他擋住的通往種植園內部的入口。
我鬆了口氣,這才回過頭看向後邊的兩位,當然,絕大部分注意力放在重點人物身上,掌控科學部的黃猿大將,要去看娜娜隻能他帶路。
海軍科學部秘密實驗室,就算鬼蜘蛛中將說在地下,怎麼進去我不曉得啊!
…………
也不知道是不是現場這三個男人透過見聞色察覺到我接近臨界點的暴躁,赤犬大將讓出位置,黃猿大將和鬼蜘蛛中將倒是難得一致的邁開步伐,誰也沒說什麼,一前一後踩上台階。
接著,以大將黃猿作為領路人,大將赤犬與他幾乎並肩,兩人率先走進種植園,片刻過後,站在原地的我後腰被鬼蜘蛛中將先生不輕不重推了把。
很快,眼角餘光裡冒出對方的臉,外加凶巴巴的一句,“愣著做什麼?”
先把手裡的煙頭扔地上碾熄,緊接著順便搶過我一直攥著不放的麵具,最後,斜了一眼過來,眼神依稀是嫌棄我動作太慢,“跟上去。”
“啊?是。”我應了聲,眼角微微一抽,一時也顧不上彆的什麼,趕忙轉過身朝前邊兩個人追過去,小跑一陣跟上領路的兩位。
於是,隊形就變成大將開路,中將壓陣,至於我…像個犯人一樣被押解呃~
不過算了,不管怎麼詭異,總之…會被很快能見到熊孩子的欣喜激動攪得渾身發飄的我表示,那什麼,就算前邊是地獄血池刀山火海也不足為據啊!
…………分割線…………
進入地下秘密實驗室的過程略過不提。
總之,很長一段時候過去的現在,一行人不緊不慢走在密閉通道之內,前方百米外是儘頭,一扇嵌合在通道石壁上的門,看起來很普通,象辦公室的外門,不過,藏在地下深處的它,想也知道一定不普通。
悄悄看了看走在前邊的兩位海軍大將,我的嘴角往下沉了沉。
幾分鐘前經過一道指紋解鎖的關卡,黃猿大將還撥冗回頭解釋,說它已經是最後一道防線,現在通道儘頭那扇密閉的門後邊,就是娜娜在的地方。
我收回視線,重新看向自己的腳尖。
鬼蜘蛛中將倒是沒有誇大其詞,這地方確確實實戒備森嚴,外邊半點看不出來,種植園之內每一處道路都配有衛兵,看不到的隱蔽角落肯定也藏著暗哨。
到了秘密入口改乘半人工升降梯進入地下,迷宮般錯綜複雜的地下區域,往更深處沿途還經過六道嚴密關卡,最後那道門需要黃猿大將的指紋解開密碼鎖。
說一句銅牆鐵壁都不為過。
也因為防守太過嚴密,我的心情一路跟著下跌————這樣緊張為的什麼?僅僅是娜娜的資質嗎?我家熊孩子是優秀,可是…沒必要吧?比起‘保護’說辭,這種架勢倒不如說是…監/禁。
還真是…糟糕。
想了想,我閉了閉眼睛,把喉嚨口的一記歎氣咽回肚子裡————其實,我不敢天真的認為海軍什麼都不知道,那樣明顯的事。
塞什爾,異種,食人鬼…知道以後毫無防備是不可能的事。
可…我的娜娜是人類,她的霸氣很小就有預兆,她不可能覺醒鬼族血脈,她是人類…我想過最糟糕的局麵,如果海軍無法信任,我會帶走娜娜,她是那麼乖的孩子,我哪裡可能任憑她生活在懷疑或者戒備的環境裡。
即使周圍這些人能夠把敵視情緒藏在友善外表下,娜娜也[聽]得見其他人的真實,她那麼敏感,我怎麼可能讓她受到傷害。
這樣迫不及待不計後果的趕來,為的也是確認娜娜的安全。
我害怕海軍對她做了什麼,馬林弗德海軍本部,正義的光明背後藏著深淵般的黑暗,那些見不得光的血腥手段…我害怕海軍用在娜娜身上。
人類對待異類一直殘忍,這種殘酷到哪個世界都沒有改變,安娜這裡是,我的故鄉是,甚至涉足過的鬼族所在的那裡也是…娜娜是人類,安娜卻覺醒了血脈,如果海軍因此…
如果情況不對,我會不擇手段帶娜娜離開這裡。
如果反之就繼續留下,因為人類不可能離群獨居,娜娜是人類,她還是個孩子,當然更不可能永遠躲著人藏在見不到光的地方。
…………
在我胡思亂想的這段時間裡,回響在密閉通道內的腳步聲緩下來。
身形微微停頓,我跟著抬起頭就看見兩位海軍大將站在門前,一位側過臉看向後方,另一位則探手推向閉闔的門。
頃刻間,隨著門的縫隙無聲無息擴大,我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腳下慢慢地跨出————希望…我希望…當我不要臉也好,我希望這三個男人看在我的份上,確確實實保護著我的娜娜。
她還小。
那些以推動科學進程為名的可怕遭遇,那些因為覬覦強大力量而導致的野心勃勃,那些人類曆史上無處不在的黑暗…
請…離我的孩子遠一點。
…………
位於秘密實驗室最深處的房間,進入室內首先嗅到一種微微苦澀的味道,不是我聞慣的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而是一種…象是新鮮植物枝葉斷裂散發出的草木氣息。
下一秒,擋在視線裡的兩位海軍大將側過身,讓出的位置裡,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房間。
家什擺設都在非常熟悉的位置,每一樣東西我閉著眼睛也能叫出來曆,布置得分毫不差…除了坐落的地方不對,這裡分明就是原本家裡屬於娜娜的房間。
是的,家裡,那個住了十幾年的居所。
我愣了下,潛意識就把視線投向一個角落,娜娜的臥室裡擺放睡床的位置。
斜紋棉向日葵圖案的被褥中央拱了一塊凸起,我跌跌撞撞跑上前去,秉著呼吸,探身過去:同花色的枕頭上散落淺金發絲,她閉著眼睛睡得很安靜。
可我知道,她不是睡著…
我的娜娜,臉色蒼白得接近透明,睡著時臉頰紅通通的可愛模樣哪裡去了?會把雙手擱在臉邊上小嬰兒似的習慣哪裡去了?睡熟了會踢被子的小毛病哪裡去了?
…………
怔愣了好半天,我側身坐到床沿,慢慢地伸出手替她掖了掖被角,霎時間疼得快要失去理智。
我的娜娜睡得無比乖巧,可是…向日葵圖案的被子上,她胸口的位置,一道人類看不見的虛影沿著虛空一路延伸而去,蜿蜒盤旋穿過高處天花板,一直伸向不知名的遠方。
人類的眼睛看不見,此刻,意識凝成實體的我看見了…
因果鎖鏈。
娜娜的靈魂不在。
她還活著,靈魂卻不在身體裡。
她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