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霖從未給其他生物洗過澡, 動作十分笨拙。
泡沫亂飛, 一小團兒落在莫樓歆的濕漉漉的鼻尖, 他猛地打了個噴嚏。
小身體一甩,濺了沈延霖一頭一臉。
沈延霖:“…………”
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莫樓歆腳下一滑, 整張小貓臉兒都拱進了水裡, 他呼嚕嚕的冒出來。
本就小巧的身體更小了,圓乎乎的臉兒如今都顯得有些尖下頜了。
小爪子抹了把臉,莫樓歆模模糊糊的探出小爪勾, 勾下了一條毛巾按在臉上。
在沈延霖眼中, 小貓撲騰著刮掉毛巾,並努力在毛巾上蹭蹭。
清亮的貓瞳更大了, 又可憐又可愛。
也不知為何, 心尖又好笑又心疼,沈延霖也顧不上自己, 忙捧起暖呼呼的一小團兒,用自己的毛巾裹了一層, 隻露出一顆貓腦袋,蠕動的小貓無辜的眨巴著眼, 像個胖嘟嘟的蠶寶寶。
給浴缸蓄滿水, 沈延霖褪去襯衫,隻著一條四角褲踏入,懷裡是洗了一半的貓咪。
坐在男人的臂彎處, 兩隻小爪子搭在他掌心, 莫樓歆眯著貓瞳享受著身後力度適中的揉搓。
沈延霖一隻手扶住貓咪, 一隻手撩水,為貓咪搓洗白毛。
看著貓咪乖巧的抖胡須,喉嚨打著小呼嚕,他嘴角泛上一絲極愉快又沉重的笑意。
沈延霖:“彆動,我給你搓前麵了。”
明知貓咪聽不懂,他還是說了話,好似在與人聊天:“我帶你回來不知道對或不對。”
莫樓歆耳朵抖了抖,濺起兩滴水。
被波及的沈延霖抹了把臉,苦笑連連:“我想還是錯了吧。”
他輕輕歎了口氣,展開貓咪的小爪子,仔細的揉搓暗藏的小爪勾,一麵清洗一麵兀自低喃:“畢竟我活不長了,不過你放心,你陪我最後這段日子,作為報答,我會讓你一生無憂。”
莫樓歆倏地睜開貓瞳,昂起頭瞧他的麵色。
比起白日,他眉目間的縈繞的暗色更重,應該是這世界所說的死氣吧。
不過,按道理,沈延霖還有半年陽壽,不該有這般濃厚的黑。
莫不是黑蓮花又做了什麼吧。
莫樓歆眸光一閃,一絲冷意在眼底一閃而逝。
低沉的輕笑聲從頭上響起,他詫異抬頭,一對兒貓瞳明亮如璀璨的星子。
沈延霖點了點粉嫩濕涼的鼻頭:“想什麼呢,貓咪也會思考嗎?”
莫樓歆一怔,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方才擰眉凝思,不自覺的拄著下巴。在人眼中可不就詭異。
“最後一段日子,請多關照。”沈延霖麵色泛上一絲苦澀。
患上絕症,他無法宣之於口,告知身邊任何人。
養一隻貓很好,這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很孤獨。哪怕麵對死亡,也並非覺得很無力,很可怕。
他也是被人需要的。
仔細為貓咪洗澡,然後他洗到了小奶貓的屁屁上。
本來很乖巧聽話的貓,登時跳起來,小爪子將他的手踹開了。
沈延霖一愣,半晌詫異道:“貓咪會害羞嗎?”
雖說他上兩世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嘗試過,但他依舊接受不了身為一隻貓咪……
糯糯的“喵”了一聲,莫樓歆拱著小屁股鑽到了一旁的毛巾裡。
毛巾被拱起個小小的鼓包,貓咪在裡邊蠕動兩下,冒出一對兒水汪汪的大眼睛。
沈延霖眨了眨眼,萌的心肝微顫。
他恍惚覺得貓咪這種生物是有魔力的,尤其是那雙似曾相識的眼。
隨意呼嚕兩下自己,他起了身,抱起蠶寶寶貓放在腿上輕輕擦拭,然後耐心的吹了毛。
瘦弱的小可憐兒登時膨脹成一顆絨絨乎乎的毛球。
聳動鼻翼,莫樓歆又打了個小小的噴嚏,一身濃重的奶香味兒。
他可能剛才洗了個假澡,實際泡了個奶浴。
莫樓歆舔了舔爪子,餘光瞥見沈延霖興致勃勃拆開個玩具包裝,拿出了精致的逗貓棒。
沈延霖試著晃動逗貓棒,小鈴鐺發出叮鈴鈴的脆響。
莫樓歆有那麼點蠢蠢欲動,不是為了逗貓棒,而是很想在那俊臉上踹一腳。
沈延霖深邃的眸底溢出一絲幾不可見的期待與黯淡:“不喜歡麼?”
懶得理他的莫樓歆眸光一閃,沉思片刻,紆尊降貴的探出小爪子,敷衍的勾了勾。
發現男人抿直的嘴唇微微上翹,便又隨意揮舞兩下爪子。
沈延霖終於體會到了養貓的樂趣。
但不待他拆封更多的玩具逗弄他可愛的貓咪,小奶貓就懶洋洋的跳到他懷裡。
小小軟軟的貓咪像個小暖爐,仿佛焐熱了他近乎冰封的心臟。
悶痛的胸口滾燙,一口憋鬱的濁氣緩緩呼出。
沈延霖麵無表情,看似平靜無波的眸子實際已掀起了驚濤駭浪,指尖一下下的撫摸。
莫樓歆貼著對方的胸口,小爪子在對方結實的腹部按了兩下。
就算是絕症之軀,身材依舊性感。
沈延霖聽到奶貓的小肚子發出了咕嚕嚕的叫,忍俊不禁:“餓了吧。”
托著貓咪的兩隻前爪放在貓盆前,他又將毛團兒向前推了推,半跪在地上注視著。
愉快很快被疑惑取代,沈延霖眉頭微蹙:“不喜歡吃嗎?”
那家店主分明說奶貓都吃的。
莫不是吃不了?
他端起貓咪放在腿上,指尖撥開他毛茸茸的嘴,見到細細小小如小米粒似的牙皺皺眉。
“難道是太硬了嗎?”沈延霖很不解,同時心尖上了股火。
口壯的貓咪才長的大,不吃東西怎麼辦?
雖然相處的時間很短,沈延霖卻下意識將貓咪當最後一段時光的精神支柱。
想到貓咪不吃東西會死,他就心臟怦怦跳。
試了幾種辦法,就算衝泡了,小奶貓依舊不屑一顧。
沈延霖嘴上險些起燎泡。
眉頭擰得死緊,他上網查了資料,最後竟毫無頭緒。幾乎要破罐子破摔自己做了個炒雞蛋。
他琢磨著若是貓咪再不吃,他就帶他去醫院瞧瞧。
但一直抗拒的用小爪子推碗的貓咪主動蹦到了吧台,攏著小尾巴,探頭探腦盯著瞧。
沈延霖心下一喜,忙盛到小碟子裡吹涼了喂到嘴邊。
莫樓歆聳動鼻翼,張開了一直緊閉的嘴兒,快速咀嚼幾下品了品滋味兒咽下去。
緊繃的心弦總算是鬆了幾分,沈延霖僵硬的麵皮也有所柔和。
能吃就是好。
胸腔中湧動著些許熱意,那平靜無波的心湖翻攪起來,沈延霖竟莫名有種愉快的感覺。
又夾了一小塊,他眸光閃爍,屏住呼吸靜靜看著貓咪吃。
莫樓歆也的確沒令他失望,將一小碟子炒蛋吃了個精光,吃完後舔舔嘴巴,昂著腦袋,一對兒亮晶晶的貓瞳瞪得溜圓,渴望的“喵喵喵”叫。
“你沒吃飽嗎?”沈延霖也不清楚小貓的飯量,被需要的歡樂叫他鼻子發酸。
隻穿著四角褲,沈延霖踢踏這拖鞋又煎了個蛋。
莫樓歆吃了兩個炒雞蛋,肚皮熱乎不少,但依舊是很餓。
他本身食量不小,更加上他如今算是一直運轉第三魂珠,消耗量極大。
兩個雞蛋隻算是開胃小菜,他依舊前胸貼後背。
舔了舔嘴巴,莫樓歆再次喵喵叫。
沈延霖略有幾分遲疑,摸摸小貓依舊乾癟的肚皮,實在拿不定主意投喂與否。
他生怕貓咪一時貪嘴兒吃多引起身體不適,更怕貓咪餓著。
想了想,在貓咪用小腦袋討好的蹭他手掌時,立即什麼原則都沒了。
沈延霖輕咳一聲:“那就,再做一個吧。”
隻是一個。人一天三個雞蛋也很多了,這東西膽固醇很高,果然需適量。
又吃了個雞蛋,莫樓歆砸吧嘴兒,烏溜溜的眼珠眨了眨。
味道很香,可不放佐料,沒什麼滋味兒。
吃點開胃就差不多了。
沈延霖見貓咪吃的歡,也覺得胃囊空了,想起了他的病,便隨意給自己做了點粥。
莫樓歆蹲坐一邊,輕輕嗅聞,心下讚歎。
不愧是同一個靈魂,這一手廚藝的確令人欣羨,隨意便能做出美味來。
等了半個小時,直到粥濃稠為止,沈延霖才舀一碗。
轉身拿勺的功夫,就見小奶貓蹲在碗邊,伸著小粉舌,一下下的舔著,似乎是燙了還吹吹。
沈延霖饒有興趣的抿了抿唇:“嗯?”
甩了下尾巴,莫樓歆轉頭,那對兒霧蒙蒙的眸子竟溢出幾分責備。
沈延霖眉頭微挑,總錯覺貓咪很人性化的催促他。
走上前,他想端下碗,一隻可愛的小爪子拍開了他的手,隨後是一聲軟糯的貓叫。
沈延霖無表情的臉險些破功:“…………”
奶貓在護食兒。
與貓咪對視兩秒後,堅持的原則轟然倒塌,隨後他發現,貓咪在吃下大半鍋的粥後,小肚皮依舊沒鼓起來,那雙渴望的大眼睛仍然直勾勾盯著他,會說話的眼睛在向他討要食物。
沈延霖無奈的搖搖頭:“你不是貓,其實是一隻小豬吧。”
說著,他便伸出了手,想摸摸奶貓的小腦瓜。
但是,一向討巧乖順的貓咪呲著小牙,用尾巴狠狠扇了他的手背,轉個頭就蹦下台子走了。
手僵在空中,沈延霖詫異:“…………”
莫樓歆不樂意了。他吃了個水飽,可消耗的能量壓根補不回來。
蹲坐在茶幾上,他一臉深沉的琢磨,掏冰箱還是離開。
聽得懂?沈延霖幽邃的眼眯起,想起小貓的種種表現,不太確定了。
手機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思路。
莫樓歆豎起耳朵。
電話那頭傳來:“冰山啊,你到底來不來啊?我們都到了,要不要人去接你啊?”
沈延霖神色一凝,漆黑的眸子閃爍不定。
“冰山你彆告訴我不來啊!我都和朋友說好了,你不來我可丟人!”
沈延霖張了張嘴,還未溢出口的拒絕噎在喉頭。
“對了,冰山,這次駐唱,聲音特彆好聽,人漂亮,小身段也極品,我介紹給你認識啊!你說你,一大把年紀了還那麼守舊,來玩一玩開個葷就知道新世界多美妙!”
猛然想起一個身影,那雙漂亮的如黑曜石般的眼,沈延霖呼吸一緊。
眸子晦澀,半晌,他張開嘴,乾澀的道了聲“好”,等手機隻餘下忙音,他才恍惚坐下。
莫樓歆蹦過去,爪子扒拉手機,記下這串號碼。
這個人很可能就是資料裡麵善心狠的降頭師,也是害沈延霖命的‘好哥們’。
沈延霖苦澀的歎氣,轉頭見貓咪專心玩手機,他以為貓咪喜歡屏幕上會動的小魚,不知為何,因絕症而沉重的心好轉了一分,他將貓咪抱入懷中,汲取他身上的熱度,冰涼的指尖總算暖了些。
莫樓歆小爪子貼在他的眉間,悄然運轉第四魂珠。
軟軟嫩嫩的肉墊貼在額頭,沈延霖所有傷春悲秋消散大半,隻剩下無奈來。
貓咪伸直小爪子,動作十分虔誠,像是在饒恕他。
想到神明賜福,沈延霖竟真的覺得昏沉的大腦好了許多,心情也好了。
肚皮咕咕叫,莫樓歆收回小爪子。
剛剛吃的東西消化了,好不容易補充的能量又交給了對方,他現在饑腸轆轆。
沈延霖也聽見了,詫異的鳳眸微睜。
剛剛小貓可吃了一個人分量的食物,卻還是餓肚子?!
若非貓咪渾身雪白,沒一根雜毛,他都以為自己撿到了傳說中的橘貓了。
無奈的將餘下的粥全給了貓咪,等他吃完,沈延霖才起身整理自己,準備出門。
一鍋子粥,沈延霖一口沒吃到,全都喂了貓。
沈延霖算是對貓咪的飯量有了震撼般的初步認識。他琢磨著回來買條魚,再購置些鮮蝦。
莫樓歆坐在門前等人離開,烏黑的瞳眸才登時冷了幾分。
他會跟著去瞧瞧,他雖然認為他會為自己守身守心,可若是他被些妖魔鬼怪傷害就很麻煩。
雞兒瑟瑟發抖:“小莫子,你不要擔心,他肯定不會背叛你啦!”
莫樓歆抬眸瞧了瞧雞兒。
身體一閃,恢複了人形,他走到主臥,掏出了兩件看的順眼的衣服套在身上。
“背叛就先奸再割。”莫樓歆勾了勾唇,笑的很是邪惡。
瞧著雞兒噤若寒蟬一臉驚恐,他哈哈笑:“你怕什麼,你也沒有可以割的東西。”
雞兒:“…………”
雞兒原地爆炸,憤怒異常,說話就說話,戳人傷口乾什麼?!
它沒有怎麼了?它吃他家米了嗎?
莫樓歆摸了摸雞兒的小腦袋,笑眯眯:“我相信他,不過你的話讓我忽然想到了個辦法。”
陰風陣陣,雞兒不小心幫大佬挖了個坑。
開著車,沈延霖驀然感覺脊梁骨一涼,似乎又什麼可怕的事情要發生。
來到所謂的‘快樂酒吧’,還未進入,沈延霖就被門口喧囂的音樂震得難受,想轉頭就走。
“哎!冰山,你可算來了!快跟我進去吧,大家都喝上了!”
遠遠跑來個穿夾克的殺馬特,他哥倆好似的摟著他的肩膀,笑著推人進入。
側身時與藏在黑暗處的黑蓮花快速對視一眼,不著痕跡的點頭。
黑蓮花微笑的眼裡惡意綿綿,那是陰謀得逞的興奮。
“呦,小美人,一個人啊?跟哥哥去耍耍唄?”他身後走出來兩個吊兒郎當的色哥哥。
黑蓮花臉一沉,隨後驚恐的倒退:“不,你們要乾什麼,我不我是……”
色哥哥對視一眼,淫|笑著擁住他,帶入了巷子裡。
梨花帶雨的臉上溢出幾分陰狠,黑蓮花捂著嘴,掩住一閃而逝的冷笑。
等三人推搡著徹底消失在黑暗中,莫樓歆目光深沉的走了出來,身形一閃便進了酒吧。
二樓角落已經圍坐了五六個人,有男有女,各個言笑晏晏。
沈延霖被好哥們陳偉拉過去,“哈哈,大家快看是誰來了!我今天總算是把大冰坨帶壞了!”
將一杯遞給冰坨,陳偉咕咚灌了一杯酒,“他來晚了,我先替他乾一杯!”
幾個人抬頭,笑的前仰後合,拍手叫好。
一個波浪|女嬌笑起哄道:“陳哥喝不算,得沈總來喝一杯!”
周圍節奏咣咣作響,仿佛每一下都像是重錘狠狠鑿擊大腦,燈光昏暗而曖昧,混亂的周圍說出的烏煙瘴氣。沈延霖額頭的青筋突突的跳,身體不適不說,心底也很是厭煩。
這種看似五顏六色的世界卻隻是披著光鮮亮麗的外表,內裡實際肮臟不堪。
這是個藏汙納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