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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忘穀的山風烈烈,吹起卞清璿青色裙角,她手握一柄劍,望著深不見底的穀底,神色不辯,不知在想些什麼。
薑岐已經看了她許久。
他唇角噙著淺淺笑意,眸中帶上幾絲玩味,這小師妹可真是太厲害了,竟然能讓衛長淵與師蘿衣解除婚約。
明幽山在他師尊蘅蕪宗主的授意下,幾乎沒有秘密。師蘿衣與衛長淵退婚之事,薑岐自然也知道。
說實話,薑岐非常意外。衛長淵有多喜歡師蘿衣,很早之前他便清清楚楚。
那個時候薑家尚且沒有徹底衰落,薑岐也算修真世家中的仙門貴胄,兩個少年出身相同,雖為師兄弟,但薑岐入門早很多,與衛長淵幾乎沒有交集。出於某些原因,薑岐心裡總有和這個師弟比試一番的念頭。
衛長淵出生時引起九州動蕩,絕佳的天資仿佛注定日後會飛升。哪怕入門晚,卻也是萬眾矚目。
薑岐遊曆歸來,第一件事便去找這個師弟比試。
他在外吃了許多苦,也得到不少機緣,對上衛長淵,心中信心滿滿。
兩個少年站上比武台,薑岐第一次見到傳聞中天資卓絕的衛長淵。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小師弟樣貌確實出色,如雕如琢,仙人之姿,哪怕年歲尚小,也依稀能看出長大後如何驚才絕豔。
少年衛長淵死板溫吞,抱劍頷首:“師兄,請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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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戰,經年後薑岐也忘不掉。他第一次發現,人與人的天資能相差那般大。
儘管衛長淵入門晚,年歲小,可他的劍意滂沱可怖,遠非自己能比。對戰不到百招,薑岐就知道自己會敗在他的手中。
若旁人是薑岐的對手,他認輸也就罷了,偏對麵的是衛長淵。他咬牙再迎身上去,不肯服輸。
薑岐的好勝,令原本淡然的衛長淵也忍不住蹙起了眉,卻隻得抬劍抵擋。
他們的比試終結於一隻草編的蜻蜓。
蜻蜓從衛長淵衣襟中掉落下去,眼見就要被薑岐的劍氣撕裂。衛長淵毫不猶豫,伸手握住了草蜻蜓,薑岐的劍生生洞穿他的掌心。
衛長淵滿手的血,卻隱約鬆了口氣,他將草蜻蜓重新妥帖放回懷裡,微笑地對薑岐道:“師兄劍法高超,是長淵敗了。”
薑岐看向他懷裡的草蜻蜓,死死地抿住了唇。他收劍跳下擂台,連禮貌的客套話都不願說。
多可笑,他心心念念的一戰,敗給了一個小少女的草編蜻蜓。
那是薑岐第一次意識到,衛長淵有多麼喜歡他的小未婚妻。
都說劍修冷心冷清,更何況天生劍骨的衛長淵。卻有一個人,能使劍修的心化作繞指柔。
從那日起,薑岐決定遺忘父親的那句話——
“若非我薑家沒落,與不夜仙宮結親的,說不定是我們岐兒。”
有什麼用呢,年少的薑岐心想,即便薑家沒有沒落,師蘿衣遇見過衛長淵這樣的人,也不會看上自己,因為他注定永遠也不會像衛長淵珍惜她那般,去喜歡她。
經年之後,薑岐遊曆過來,心境再不複從前,也沒了與衛長淵一較高下的執念。
人麵如舊,境況卻大不相同。
世家有多麼重視聯姻,沒人比薑岐更清楚,偏偏諷刺的是,道君的沉眠都沒能撼動的婚約,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師妹,毀得亂七八糟。
念及此,薑岐眼中的笑意愈濃。
今日明幽山弟子不用修習心法,他們每人需要去遺忘山穀中,采回一朵冰蓮。
薑岐作為帶隊的師兄,會帶著師弟師妹們出發。
先前薑岐沒有跟著去清水村,聽聞他們遇見不化蟾還能回來,薑岐分外驚訝。驚訝之餘,他又多了幾分深思,縱然是涵菽,也不可能在不化蟾手裡安然歸來。
唯一的變數就是卞清璿,薑岐也與師尊說過自己的懷疑,沒想到宗主隻是抬了抬眼皮子,淡淡道:“不必去查她,必要時,你幫她一把。”
多有本事啊,薑岐心想,沒人比自己更了解師尊,能讓師尊都另眼相待的小師妹,到底是何來曆。
卞清璿憑借一己之力,令衛長淵退了婚,可薑岐看她,卻並沒有覺得她有多高興。好幾個弟子去與她說話,都被她敷衍了回來。
離出發的時間還早,薑岐上前,笑道:“小師妹心情不好?”
卞清璿回眸,見了薑岐,本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泛出淺淺笑意:“薑師兄為何這樣問?”
薑岐彎起唇:“小師妹能從不夜仙子手中,搶到心上人,不說歡呼雀躍,卻一個人在崖上發呆,我實在不解。難道小師妹並不怎麼喜歡我那個小師弟,奇了,那小師妹喜歡誰呢?小師妹這樣的人物,整個明幽山,沒有能入你眼的吧。”
他語調溫柔,話卻十分諷刺,令卞清璿眼裡的笑意也迅速褪去。
她原本不怎麼在意這個師兄,以為薑岐又是明幽山的一個草包。此刻才正眼看他。
她的天賦下,連師姐都忍不住對她輕聲細語,和顏悅色。衛長淵第一次見自己,也絕不帶半點惡感。偏這個薑岐,似乎不吃她這一套。
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遍,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慢悠悠道:“你喜歡師蘿衣?”
話一出口,薑岐眼裡的笑淺了幾分,淡淡道:“小師妹慎言。”
卞清璿話語更加帶上幾分惡意:“還真叫我說對了,多有趣,原來薑師兄一直肖想自己師弟的未婚妻呀。”
她撐著下巴,歎息道:“不過師兄還是放棄吧,縱然蘿衣師姐與長淵師兄解除了婚約,也輪不到你呢。”
薑岐沒有生氣,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輕輕笑道:“在下的事用不上師妹操心,師妹還是多多擔心自己吧,不管師妹是什麼,能力越來越弱,心裡不害怕嗎?瞧瞧薛安那個傻子,連他都不受你控製了。”
卞清璿冷冷地看著他,眼睛眯了眯。
她確實越來越弱,竟然一眼看不透眼前這個薑岐又是什麼。但她再弱,他敢惹她,她也能解決了他。
此時兩人口中的“傻子”薛安,正在試探幾個同門。
“你覺得小師妹如何?”
被問話的弟子,耳根一紅,吞吞吐吐道:“師兄說什麼呢,小師妹自然很好啊。”
“怎麼個好法?”
在薛安的威逼下,弟子不得不老老實實細數:“她溫柔美麗、善良大方、心胸寬廣,每次和她一同去曆練,總有好事發生,與她講話也令人高興。”
薛安這個仙二代問完話,擺了擺手,放過了這個弟子。
他忍不住看了眼卞清璿,確實如弟子所說,明明小師妹看上去仍舊那麼動人,他卻再沒了以前那種悸動之感。
這種怪異的變化,是從清水村回來才有的,薛安一開始以為自己是被那隻變成小師妹的蟾蜍惡心到了,過幾日就會好,如今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他再看小師妹,卻絲毫沒有昔日的心動,再沒有那種為她披荊斬棘,恨不得把命也給她的瘋狂。
薛安不確定地想,是他變心了?
*
師蘿衣也要參加今日的課程。
她來得不算早,也不算晚,來了就站在弟子們中間。和以前一樣,有些弟子一見到她,就遠遠避開。
師蘿衣也不以為意,倒是薛安,念及她在清水村救過自己一命,覺得少女有點慘。
薛安心想,師蘿衣真是給他們這樣的家世丟人,他薛大公子活得多麼如魚得水,師蘿衣怎麼就混成這樣了!
明明兩人的父母,都是一個大能,一個皇族,瞧瞧他多威風,偏她人憎狗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