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這是人能問出來的問題嗎...)(2 / 2)

不夜墜玉 藤蘿為枝 9315 字 8個月前

師蘿衣心裡覺得很奇妙。若在很久之前,她這樣伸手去碰他,他必定冷著眉目,讓她彆碰他。

她忍不住笑了笑,上輩子哪怕到死,她也不會想到有這一日。

但想到自己墮魔之後,卞翎玉興許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好好過了一生。更大的可能,他被卞清璿拋棄,被人在荒山欺辱至死,她心裡就有點難受。

現在她不會讓他再有那樣慘烈的結局,他是她的家人了。

“天快亮了,你有什麼想吃的嗎,我讓人去做。”師蘿衣問道。

卞翎玉抿唇,搖了搖頭。他的心臟被洞穿,五臟俱碎,能覺察饑餓,但吃不下東西。失去神珠的身軀在努力自己修複,儘管杯水車薪。

“那有什麼想要的嗎?”

屋子裡吹進來晨風,帶著不夜山的清爽,卞翎玉從未被這也對待過。他沒想過……縱然是假的成親,她也會這樣好。

這比昨夜更像一場夢,他本來不會開口,可看著她激勵明亮的眼睛,他最終還是啞聲開口,第一次順從心意道:“想沐浴。”

師蘿衣愣了愣,忍不住笑出來:“你這樣喜潔,當初是怎樣在荒山生活下去的啊。”

他不說話,墨灰色的瞳掩蓋在鴉黑長睫之下。

難得是他自己提的要求,師蘿衣雖然覺得現在不合適,但還是願意儘量滿足他的心願。

清潔術雖然能清除臟汙,但並不能驅走那種不適的感覺。因此修士若非長途跋涉,也常常願意沐浴一番。

師蘿衣收拾好地上的錦被:“你等一會兒,我去叫丁白來。”

不夜仙山上原有溫泉之水,可現在修士們的靈力都包裹著仙山,等同安插了無數雙眼睛。師蘿衣自然不會讓卞翎玉這樣去沐浴。

她指揮著精怪們引了溫泉水到木桶裡,又去把丁白叫起來。

回到屋子,見卞翎玉已經自己坐起來了。

他還穿著昨日大紅的喜袍,來來往往加水的小精怪好奇地看向他。

師蘿衣拍拍它們的頭:“不許看,好好乾活。”

她督促著它們把水加滿,看著狐狸那個半遮半掩,實際什麼都遮不住的屏風,師蘿衣有些頭疼。浴桶那般大,她現在很怕卞翎玉體力不支嗆水,心裡發愁。

這狐狸早晚得挨她一頓毒打。

水加好了,師蘿衣囑托丁白道:“好好照顧他,我就在外麵,有什麼事叫我。”

丁白連連點頭,拍胸口保證。

師蘿衣關門出去了,她還是很擔心丁白到底行不行,畢竟他隻是個半大孩子。而卞翎玉雖然病骨支離,可他很高,也並不瘦削。

她的擔心其實並無道理,丁白確實折騰了許久,才幫著卞翎玉來到浴桶邊。卞翎玉額上又出了一層冷汗。

早些年卞翎玉骨頭碎裂,臉上還有鱗片的時候,丁白年紀更小,隻能擰了帕子,給卞翎玉擦身子。

後來卞翎玉身體漸漸好起來,再沒要丁白幫過忙。脫衣沐浴都是卞翎玉自己來。

這次卞翎玉傷得太重了,幾乎連抬手都很艱難。

丁白幫著卞翎玉脫了衣衫,卞翎玉容色清冷淡漠,就算傷成這樣,他臉上始終沒有痛色,艱難地進到浴桶之中,那種不適感才淡了些。

浴桶邊還燃著一個炭盆,暖融融的,並不冷。

丁白守在一旁,臉色糾結,幾次欲言又止。

卞翎玉冷淡看他一眼:“你先出去。”

“哦。”丁白支支吾吾,“公子,出去之前,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嗯。”

丁白紅著臉:“我那個……也能長到這麼大嗎?”他語氣羨慕又驚歎。

良久,卞翎玉額上青筋跳了跳,吸了口氣:“滾!”

丁白麻利地滾了,其實這個問題他很早就想問。男子大抵沒法不在意這個,起初他年紀小,不怎麼明白。後來開始在意了,想到自己看見卞翎玉的,又低落地看看自己的,發現完全不是一個水平線,他隻當自己年紀太小,鬱悶不已。

現在他滿了十三歲,在凡間十四歲就是可以知事的年紀了,前段時間他去和外門師兄住,發現他們和卞翎玉比起來,仍是天壤之彆。丁白撓心撓肝,又沒爹沒娘,這才鼓起勇氣問出來的。

師蘿衣在門外的小亭子裡,她一麵囑托精怪們去給卞翎玉做點吃的來,一麵在看不夜山這些年堆積的事務。

要化形的精怪都得登記在冊,還得加以管束。

世間隻有不夜山會容忍這麼多精怪的存在,師桓不在,如今師蘿衣要為他們提供一個容身之地,但她決不許它們害人。

見丁白一臉驚悸地跑出來,她蹙眉招招手:“怎麼回事,沐浴完了嗎?”

丁白搖搖頭,沮喪道:“我被公子趕出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

“我就隻是……問了公子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丁白臉變得通紅,打死也不說了。師蘿衣沒辦法,隻好道:“那好吧,你也彆走遠了,卞翎玉說不準一會兒還需要你幫助。”

丁白點頭。

之後,卞翎玉始終沒再叫丁白,他自己穿好了衣衫,坐在輪椅上,這才打開門。這期間過了很久,久到師蘿衣都擔心他嗆水或者出了事,也不知道卞翎玉自己做好這一切,到底廢了多大功夫。

師蘿衣讓人做的早膳也好了,外麵風大,她打算和卞翎玉在房裡吃。

和卞翎玉坐在一張桌子上,師蘿衣有些恍惚,自從十年前,父親前往妄渡海,誅殺墮天妖魔,她再也沒人一起這樣用過早膳。

以前都是父親照顧年少的她,如今她也有了需要照顧和牽掛的人。

整座山,包括卞翎玉,今後都是她的責任。

卞翎玉仍舊吃不下東西,但和她對坐著,滿山春花開出了花苞,不夜山迎來了春日,他忍住肺腑中劇烈的疼痛,把食物咽下去。

師蘿衣端著一杯靈茶,很高興他能吃些東西。

不管是修士、凡人還是精怪,能吃能睡,身體就總能好上不少。

她想起方才的事,問卞翎玉:“丁白說,他就問了你一個問題,你就把他趕出來了,他問了什麼?”

“……”

師蘿衣心裡奇怪,以前覺得卞翎玉脾氣糟糕,現在她卻覺得他很好,至少不至於平白對一個半大少年發難。

什麼問題能讓卞翎玉發怒把人趕出來啊?

卞翎玉抬起頭看她。少女撐著臉頰,眸若春陽,眼裡寫滿了好奇。

在她清澈的目光下,卞翎玉握緊了筷子,丁白問,他覺得冒火,她問,他卻覺得淺淺的難堪,喑啞道:“你不會想知道,彆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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