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環顧四周,迅速判斷出自己所處的大致時代。
歐洲大陸的鐵路網——19世紀中期開始急速擴張。
煤氣燈——20世紀初被電燈取代。
可惜她對時尚的發展了解不多,不然可以通過自己身上的裙子推測出更具體的年份。
等等,裙子——
考慮到長途飛行的舒適性,她登機時穿的明明是寬鬆的長褲!
“驚喜”還真是一個接著一個。
喬盯著自己緊緊攥住裙擺的、過於白皙的手歎了口氣。
至於相貌,即使看不到也並不難猜,畢竟青年開口就對她說荷蘭語——這個時代的東方麵孔,理應比21世紀更顯眼才對。
“小姐,這是您的箱子吧?”青年走到看起來還在發怔的喬麵前,遞過手中拎著的深棕色皮箱,“用不著難過啦,您剛剛一定是把它忘在了座位下麵。”
手提箱約有20寸大小,邊緣已經出現了輕微磨損。把手左右兩側各有一個黃銅鎖扣,與3位數字的密碼盤相連。
這件古董當然不是她的,但很可能屬於那個生活在一百多年前的荷蘭姑娘。
“謝謝。”喬接過皮箱,卻依舊搖了搖頭:“我剛剛找的不是它。”
“那您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需要去警察局嗎?”
“不,他們幫不了我。”
說不出自己的姓名和住址,沒有任何身份證件,再加上一個不知道密碼的行李箱——還有比這更像竊賊的情況嗎?
真的到了警察局,她可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我去代爾夫特。”喬重複道。
去過的地方,總能給人一種潛意識裡的安全感——代爾夫特這座城市,是她在這個陌生時空唯一熟悉的坐標。
拉開火車廂門冰冷的黃銅把手,晚風撲麵而來,夾雜著煤煙的氣味和遠處蒸汽機的轟鳴聲。
喬跟在青年身後走出車站。
運河兩岸古雅的磚紅色建築鱗次櫛比,人字形屋頂上的煙囪吐出細細的白霧。新鮮出爐的麵包香氣從附近的麵包店飄出,混合著馬糞、泥土與煙草的味道。
不時有一襲長裙的女子挽著頭戴禮帽的紳士從麵前經過,低低的笑語淹沒在馬蹄鐵敲打鵝卵石的噠噠聲中。
這是她一無所知的、早已逝去的世界。
仿佛真實而荒誕的夢。
當雇好馬車的青年返回車站時,便看到黑發褐眸的姑娘安安靜靜地立在入口處,小鹿一樣的眼睛裡寫滿了迷惘。
熱鬨的站前廣場人來人往,街燈與落日在普魯士藍的天空下交織出鉛橙、淡粉與鉻黃的光芒。那個姑娘卻像是錯誤地闖進了這幅色彩濃鬱的油畫之中,與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格格不入。
“小姐!”
他招呼道,接過喬的行李箱遞給車夫,伸手將她扶上了馬車。
從萊頓前往海牙的途中,喬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深陷於自己的思緒之中。
直到馬車停下,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咦,下雨了?等等……這是代爾夫特!”
喬呆呆的樣子令青年微笑起來,以至於不自覺用了調侃的語氣:“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呢。”
此時的代爾夫特車站當然不是喬記憶中的那一個,但這座荷蘭文藝複興風格的紅磚建築,她卻分明是見過的。
就在站前廣場,改成了一家意大利餐廳,幾個月前她來麵試時還在這兒吃過一頓披薩。
從萊頓到海牙根本無需經過代爾夫特,他卻選擇了繞路來送她——這樣不動聲色的溫柔令喬心中微暖。
“遇見您,先生,是我不幸一天中最幸運的事。”喬將手伸進裙子縫隙裡的口袋,“所以請務必允許我承擔一半車資,這是我唯一能夠向您表達謝意的方式。”
下一秒,她的表情僵住了。
“我……我很抱歉,先生。”喬結結巴巴地說,“我似乎把錢放錯地方了。您能不能先借我一點,讓我今晚可以找個住處?您放心,我會給您抵押!”
她說著,抬手開始摸索——耳朵上沒有耳墜,脖子上沒有項鏈,就連手腕都空空蕩蕩的。
……這年頭的姑娘都這麼樸素的嗎!
“找住處?”青年的關注點卻在另外的地方,“難道沒有家人或朋友來車站接你嗎?”
喬語塞。
“好吧,”青年歎口氣,繼續問道,“那你今晚打算住在哪裡?”
他發現,自己沒辦法再對這位剛剛認識的小姐使用敬稱了——她分明還是個女孩。
“火車站附近應當有不少旅店……我猜?”
在青年仿佛能夠洞悉人心的目光下,喬越說越底氣不足。
年輕小姐窘迫地漲紅了臉,攥住裙擺的雙手出賣了她內心的不安。
她或許有些生活經驗,但從小到大應當都被家人保護得很好。什麼都寫在臉上的樣子,一看就很好騙——
“跟我走吧。”青年說,“我在海牙貝斯滕廣場的住所,還有一個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