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1 / 2)

涉世未深的小公主也許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此時說得是什麼話。

看到她滿眼天真的樣子,意天海莫名地鬆了口氣,進而繼續定定地看著她,重複道:“我在問你身上的香味哪來的?和誰在一起過?”

“回答我。”

“你怎麼了?”雲識剛有點後知後覺的不好意思,聽聞她這樣說,隻能疑惑地聞了聞身上的味道,這一聞還真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脂粉味,於是又抬頭看向她,有些局促地將手背到身後,坦白著:“是去了尋閨坊找朋友,離得近了些,所以才沾了香味。”

意天海瞧了她半響,瞧她雙眼微微綻著光,眼睫低垂,一副委屈的樣子。

少女的一雙眼睛極為好看,是眼尾微微上翹的狐狸眼,清澈透底,瞳仁泛棕,似乎所有的情緒都寫在眼睛裡,悲傷的時候眼中總是泛著水光,高興的時候又像盛了漫天繁星,亦總是含情。

就是這樣的一雙眼睛,在她受傷醒來第一次看見她時微微彎著,揚起的唇角邊若隱若現的梨渦,以及後來的每一次對視中,總令她根深蒂固的佛心動容。

良久,意天海終是敗下陣來,挪開視線,隻不輕不重地道了句:“以後莫要再去了。”

“可是不去,我又怎能學會得到那水,製成那蠱的方法呢?”雲識向來執拗,此時更是不肯鬆口,十指緊攥地望著她,更堅信道:“我相信隻要我每日都去,勤學苦練,定能有所得!”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意天海的這一聲幾乎響徹了整個屋子。

雲識從未見過她這般生氣的樣子,聲音惱怒的,甚至麵容都嚴肅至極,本就清冷的麵容輪廓此時更加冷峻,眉頭緊皺,嚇得她愣住了。

她本以為小尼姑從不會有過多的情緒,一如菊般淡然,不爭,不諂,不豔,不俗,滿身禪意。

可如今的她,卻多了幾分融入世俗的生氣。

也許是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意天海很快收斂了神色,她自是知道那尋閨閣是什麼地界的,所以才會忽然失了態,而此時,也隻能轉而娓娓道來地規勸她:

“你莫要再出入那等煙花之地,我雖是帶發修行,但也是實實在在地入了佛門,對我來說世間欲與念皆乃一場空,便也絕不會有你想要的那種東西,你就不要白費功夫了。”

“是白費功夫嗎......”

這番話大概是不知戳中了雲識的哪個點,使她變得悲戚起來。

意天海則看著她微微泛著水光的眼睛,再次挪開視線,淡淡地點頭:“嗯,而且你也無法拿到女媧神力不是嗎?”

是,那個十幾年來從未看望過她的女人絕不會施舍給她哪怕一點點女媧神力,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她的空想罷了。

那一瞬間,雲識的心幾乎跌落到了穀底,卻又連忙苦笑著調整好心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期盼地看向意天海,問她:“那......除了這個心願,如果我一直想不出其他的心願,無法解開和你的因果,你會一直留在這裡嗎?”

“會。”意天海毫不遲疑,又下意識看向她:“隻要你答應我不再去那等煙花之地胡來,在你想到另外的心願之前,我絕不離開。”

這一句總算是讓雲識覺得心中好受多了,頓時微微揚起笑來,上前一步朝她伸出小拇指,輕聲道:“那拉勾。”

少女笑起來滿眼閃爍的星星,又或是未散的淚光,這般年紀獨有的白淨臉頰微微泛紅,甚至左嘴角邊淺淺的梨渦,唇色嫣紅,帶著獨有的媚意。

意天海忽地垂下眼簾,雙手仍舊搭在膝上,隻指尖微微用力,淡淡道:“出家人從不打誑語。”

“那你便陪我一世吧。”

仿佛先前的悲傷全都煙消雲散,雲識看著她,笑得更高興了。

直到小尼姑再次開口,語氣很淡,說出的話卻讓人不那麼高興。

“我可以等你死後替你做一場法事也算了卻了因果。”

怎麼能這樣,簡直太過冷血。

雲識撇了撇嘴,不滿地叉起腰,乾脆也朝她放話:“那你也不能白吃白住了,我不能白養你,你得和我一起乾活。”

意天海抬眸瞧了她一眼,嘴角的弧度不知不覺緩和了許多,最終點了點頭:“可以。”

......

那日之後,雲識沒想到她和小尼姑的關係會變成這樣,像是互相都極有默契地不再談那件事。

她給她買了幾件春衫,又將特意雕的蓮花木簪狀作無意地送給他,看她長發悉數用木簪紮起,微風輕輕拂起衣角又吹動額角散落的細碎白發,眉尾鋒利,輪廓清冷,薄唇緊抿,一雙鳳眼裡卻盛滿了平和。

看她拿著鋤頭在後院鏟土,身形瘦弱,潔白的頸項染上汗漬,倒不像個尼姑,像個落魄書生。

她也總算深知了她的脾性。

意天海其人,每每皺著眉說出拒絕的話,卻是沒有能力拒絕的。

所以她總會在她大汗淋漓時躥到她身邊,強硬地按著她的肩,拿手帕一點點替她擦去她額角的汗漬,甚至臉頰上,脖頸。

即使她總是皺著眉拒絕,她也總會笑著緊緊抓住她的胳膊,不許她離去,邊笑著看她偏開的側臉,繼續輕輕地擦去她臉頰的細汗,甚至取笑她:“你真該好好練練,快要升仙的人哪有你這樣孱弱的,連我都推不開。”

做這事時她總是慢慢悠悠,一雙眼格外認真,隨著手帕拭到眉尾,鼻尖,臉頰......也仿佛含情脈脈地隨之掃過每一寸,雙眼微微彎著,勾著唇,將她的眉眼刻進心裡。

意天海的長睫不滿地眨了眨,她卻又能適時地退開,朝著她揚起一抹人畜無害的笑,再站到一旁給她加油鼓氣。

她總將與她接觸的度把握得剛剛好,隻是時不時扯扯她的袖子,給她擦擦汗。

她仍舊每日給她開窗關窗,隻是每日午時總要抱著小白在桃樹下玩耍,火紅的降桃花瓣落在她的身上,笑鬨間視線時不時瞟過屋裡的女子。

她總愛叫她阿意,無論她如何糾正就是不改。

她也總愛以出門找毒蟲的借口帶她走遍巫族的大街小巷,山川河流,扯著她的袖子在她身邊笑鬨,在她累極了時扶住她的胳膊,問這問那,也問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給她介紹巫族的一切,以及她的一切。

即使她冷下心來不說話,她也會說:“阿意,出家人不打誑語,所以我問你你怎麼能不答呢。”

毫無邏輯,可意天海沒有辦法,隻要看到她那雙微微泛著淚光的眼睛,就莫名地開了口。

她知道,她是裝的,但無法拒絕。

......

從春衫到冬裝,每一個節日,每一天,即使府邸破舊,即使家中的每一人都要為生計奔波,但雲識每日都揚著笑臉,她會帶著意天海搜集各種蠱蟲製作各種蠱,然後賣出去,會和林嬤嬤她們做一桌子的菜共度喜慶的節日,會帶著小白在桃樹下玩耍。

即使桃樹落葉凋零,樹枝卻終究長出了新芽。

可她,卻無法再控製自己因為與小尼姑的接觸而不斷沸騰的心。

世人都說,人最是貪心,她又如何隻甘於與她維持這樣的關係一直到老呢。

她期望得到回應,即使是否定的回應,也好比漫長的煎熬要好。

於是她偷偷地打破了兩人的約定,有時替她關窗後便會跑到尋閨閣找小絡借書,順便找她尋求建議。

最終,她考慮好了一個絕佳的時間向她坦白。

時至上元節,街道周圍處處張燈結彩,小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雲識這日特意穿了一身紅色襦裙,披上大氅,甚至細心打扮了一番,抿上胭脂。

小尼姑不肯換上新衣裳,她便隻能給她披上一件大氅,又小心地係上,接著扯著她的衣袖將她拉出府。

小攤上有賣珠花的,她一眼相中一朵淡黃蓮花放在自己頭上比劃,邊笑著問她:“好看嗎?”

瞧著意天海並未想開口,她剛想說出那句話,卻沒曾想對方還是開了口。

“好看。”

“那就當是你送我的了~”

隻這一句,便令她笑眯了眼,立刻買下了那珠花戴上,又選了一根玉簪想給她試試。

可她剛想拔出她發間的木簪,意天海便猛地退後了一步,神色淡淡地道:“就這隻挺好。”

她當她是舍不得自己親手雕的那隻木簪,笑著放下手裡的玉簪,又拉著她跑去彆的地方玩。

直到夜漸深,橋下小河兩旁幾乎散滿了蓮花樣的花燈,遠遠看去,如同地麵流動的夜空,點綴著顆顆繁星。

雲識拉著她擠入人群,走到河邊,又將一盞花燈塞到她手上,聽著周圍喧鬨的聲音,愉悅地蹲下身抬頭看她:“雖說你遲早要升仙,可能沒什麼心願,但可以替我許一個。”

她笑得狡黠,像隻小狐狸,伸出一隻手扯了扯她的衣衫,示意她蹲下。

意天海便也蹲下了,跟著她虔誠地點燃蠟燭,又放下花燈,雙手相合閉眼許願。

不過一瞬間,她又睜開眼,偏頭看她。

少女的側顏被周圍花燈的燭光映襯得美輪美奐,又緩緩睜開眼,微偏頭,恰好撞上她的視線。

那一瞬間,她揚唇微笑,雙眼如同勾人的月牙,甚至問她:“你許的什麼願?”

“願你幸福美滿。”

意天海很坦誠,可看到她露齒而笑,便沒來由地忽然站起身,往外頭走。

“誒,阿意,彆急著走啊。”

雲識隻能追上去,又笑問她:“你就不想知道我許的什麼願嗎?”

“夜深了,等會有雨,回去吧。”

“你在岔開我的話。”她很篤定,又愉悅地繼續跟著她往府裡走,邊說著:“那回去我再告訴你,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想到心願了?”意天海疑惑。

“嗯,想到了。”她便笑。

......

回去的路上,天上的星竟真的漸漸消失,隻餘留有烏雲密布,雲識卻不甚在意,隻不斷地在心裡給自己鼓氣,可本想好的話語卻在看到府門外的轎子時瞬間被打亂,讓她皺緊眉。

當踏進府中,看到門裡正負手等著她的男子時,更是疑惑至極。

十幾年來從未管過她的巫皇怎會在這時到來。

她隻能側身先讓小尼姑回去,又叮囑她:“先彆睡,我等會有話與你說......”

意天海走了,她這才拉下臉來問對麵的男子:“父皇到來可是有事?”

“當然有事。”男子麵容俊朗,頗顯年輕,卻緊皺眉頭,厲聲道:“你夜夜流連青樓,可有一點貴為公主的自覺!”

“我早不把自己當做公主了,又與你何乾。”雲識徹底冷下臉來,反而冷聲問他:“你派人跟蹤我?”

她隻是偶爾過去而已,不過借書還書的關係,畢竟那書唯有尋閨閣才有,並且每次都很小心。

但難怪有幾次總有人跟著她的感覺。

隻是她沒想到這個從不關心她的父皇竟會在得知此事後大發雷霆。

“你以為我會有那個閒心思管你?若不是止仇來提親,還告訴我這個消息,我還被蒙在鼓裡!”

果然,隻是為了他自己。

雲識徹底冷靜下來,轉而問他:“我和他毫無關係,他又憑什麼派人跟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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