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元帝連著幾日沒有上朝, 朝堂上下都議論紛紛,原以為到了太子去圓丘祭天這日,他會露麵, 可是百官齊集,還是不見天子的身影。
太子的儀仗出了皇城大門, 沿著朱雀街, 往南邊的正德門而去。沿途觀看的百姓都被攔在路邊,浩浩蕩蕩的護衛, 內侍和太子的鑾駕如長龍一般, 向正德門而去。
李誦穿著袞服, 坐在金輅車之內, 心中有些不安。他幾次求見天子, 都被陳朝恩以各種理由擋了回來。天子究竟病情如何, 滿朝文武竟然無人知曉。原本若天子無法理政, 應該由他這個東宮太子監國,可偏偏這個時候, 卻下了詔書要他去祭天。
他們都覺得李謨肯定要有所動作,所以路上十分警覺。他側頭對走在輅車邊的崔時照說道:“今日之事,是否萬無一失?”
崔時照回道:“請殿下放心, 縱然不是萬無一失, 我等也會儘力護您的周全。”
李誦對自己的安危倒是沒那麼在意, 他放心不下的是老邁的父親和正值英年的兒子。他跟舒王之間, 必有一場生死決戰, 而這個結果, 關係到整個帝國的命運。縱然他無心帝位,也不得不放手一搏了。
車駕出了明德門,圍觀的百姓就沒有城中那麼多了。圓丘到明德門不過二裡地,從城門外,隱約可見那處眾多旌旗飛展。
圓丘是個統共四層的圓壇,沒有一磚一瓦,全由夯土堆砌而成。最頂端涉祭壇,祭天的儀式就在那裡舉行。
李誦到達圓丘之後,馬倌聽聞了金輅車,自有禮官來扶他下來。圓丘周圍守備森嚴,視野開口,就算舒王想突襲,也沒那麼容易。李誦稍稍定了定心神,循規蹈矩地往圓丘上走去。今日參加祭天的總共有數千人,三分之一是內侍,負責整個祭天的儀式和流程,而另外的都是負責保衛的禁軍。
這是明麵上的人,還有部分人隱藏在暗處,是為了防止舒王暗算而設置的。
李誦的身後跟著禮官和東宮的屬官,整齊地分列兩側。他剛踏上圓壇的台階,忽然地動山搖,他差點沒有站穩,幸好被身後的崔時照扶住。
“怎麼回事?”周圍的人連忙詢問,可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四處張望。
“莫非是地動了?”有位官員說道。長安曾經發生過幾次大規模的地動,因此也不稀奇。
“轟!”又是一聲巨響,圓壇周圍有塊土地忽然炸開,黃沙飛天。這次距離太近,很多人都沒有站穩,直接撲在了地上。崔時照發現,不是地動,而是火磯!煉丹家用硝石,硫磺和馬兜鈴混製在一起,有時幾天也會用到。可是數量巨大的話,便有地動山搖的效果!
這地下莫非埋滿了火磯?
崔時照連忙扶著李誦,從圓壇上退下來。鑄造圓壇的夯土,很多都已經被震落,有的地方還出現了裂痕。最高層上麵的貢品台已經被炸得一片淩亂。
他們元貝以為,舒王的那五萬精兵是用來對付太子的,所以早就做好了準備。可沒想到,他們居然是用這樣的方法!
那他們埋伏在周圍的兵力,隻怕也無法進來!
很多人都已經被泥土埋住,慘叫聲起此彼伏,爆炸還在不斷。此刻的禁軍,一點戰鬥力沒有不說,根本都沒有辦法護送太子安全地撤離。
崔時照搖搖晃晃地將李誦扶上金輅車,想帶他離開此處。李誦的冠冕都掉落在了半路上,而拉車的馬也被這巨響和震動弄得惶恐不安,不聽使喚。崔時照想拉一個駕馬的馬倌,而是人人四下逃散,都想找安全的地方躲避,誰還會管太子的死活。
忽然,又是轟隆一聲巨響。崔時照隻覺得耳朵轟鳴,金輅車周圍有黃土炸開,他仿佛被什麼東西麻痹住身體,而後就沒有知覺了……
百官送走太子以後,深覺天子久不露麵,總要有個說法,以六部尚書為首的眾官員商議之後,終於決定親自去甘露殿問個明白。甘露殿在內宮之中,這日皇宮中的守備卻格外鬆懈,他們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阻擾,就到了甘露殿前。
眾人也不覺有異,甘露殿由禁軍把守,陳朝恩見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的官吏,連忙進去稟告韋貴妃。
甘露殿之內皆是濃苦的草藥味,韋貴妃正在跟尚藥局的兩位奉禦說話。貞元帝那日早起,忽然栽倒,之後就再也沒有醒過來。其中一個奉禦說:“聖人這病,隻怕難以痊愈了。藥吃了這麼多日,非但不見好轉,反而病情更加沉重,娘娘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啊。”
另一個奉禦說道:“或者是我二人醫術不夠高明,民間或許有擅此疾者,娘娘可試著將聖人的病情昭告天下,重金求醫。”
韋貴妃聽了,卻搖了搖頭:“按照如今朝中的局勢,聖人的病藏都來不及,若是昭告天下,那些蠢蠢欲動的藩鎮還不揭竿而起?本宮心裡有數,你們先治著吧,等瞞不住了再說。”
天子已過古稀之年,身上的大小毛病不少,所謂病來如山倒,隻怕是凶多吉少。
奉禦不過是小小的醫官,上頭吩咐怎麼做事,他們照辦便是。這時,陳朝恩跑進殿裡來,對韋貴妃稟報:“娘娘,外麵來了很多重臣,說要麵見聖人。小的怕是攔不住。”
韋貴妃皺了下眉頭,對兩位奉禦說道:“此事怕是瞞不住了,兩位跟我出去交代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