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笑發笑引人發笑。男人講了一個笑話, 又講一個笑話。他講了兩個笑話。
沒人肯笑。
台上的醜角向台下的不肯笑的觀眾抬槍掃射,尖叫伴隨著尖笑,鬨耳朵的噪音與鮮血和人命一起四散飛濺, 灑向了空中。大笑大笑還是大笑, 台上的醜角不肯停止大笑。
麻煩。
克裡斯感到毛骨悚然。他已很久不曾有過這種感受了……他變回了一個凡人。一個麵對槍械無能為力,一把撬棍都能要了他的命的凡人。
麻煩。真的麻煩。麻煩到他也想撕碎點什麼。
頭戴麵具,或已把自己的臉搞成了一張麵具的小醜幫成員從一個個陰暗的角落裡鑽了出來。碩鼠一樣的混混與瘋子們手持利器,毆打驅趕著人群。他們中好點的端著把槍,差點的隻拿了把超市裡買的菜刀。這幫嘍囉的人數並不算多, 甚至沒法把驚慌的人群團團圍住。
於是他們的老板娘——哈莉·奎茵大笑著按下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按鈕, 一道會場原有的閘門怦然落下。這金碧輝煌的牢門擋住了人們求生的最後出路, 其本來目的是保護拍品不被偷走…
是的。這道閘門本來就未被設置成要保護人。
哥譚特色。
閘門落下,順利的隔開了布魯斯、戴安娜與克裡斯。不待神奇女俠揮劍砍向那些凡鐵,殺手鱷就破土而出,直接擋在了門口。
他嗜血的靈魂已渴望了太久。他餓了, 很餓!戴安娜剛把真言套索扔向他, 還未捆牢時,鱷魚人就舉起了一位大哭的紳士, 一口吞下了他絕望的頭。
一陣狂笑。又是一陣狂笑。不好笑的喜劇演員仿佛被這血腥的一幕戳中了笑點, 他瘋狂拍手, 衝著哀哭陣陣的人群大聲道賀:
“男孩兒們女孩兒們,我親愛的客人們!彆再大聲哭鬨——”
小醜女一躍而下, 隨著他的指令揮刀割開了一個尖叫著的男人的喉嚨。
“你們還有什麼不滿, 我的天啊,人生在世可彆太挑剔!”
“你們的運氣是這樣的好!”
“你們選到了VIP席,最重要的是,耶穌啊, 這還是免費的!”
他肺活量真好。他狂笑不止。
“天見可憐的——快彆哭了,快收一收!笑容,笑容是最重要的——這還不夠好嗎?!”
“你們還有被我當做玩具的機會,你們還有被搶劫、被利用、被我當作談判籌碼,十分鐘殺一個的機會!
你們甚至還可能好運的見到那隻大黑蝙蝠!”
“所以不要哭了!難道你們的人生理想就是做鱷魚食罐頭嗎?
哎呀,說來真有人養鱷魚做寵物嗎?呼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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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誰?”Joker蹲在舞台邊緣,他拽著一個男人的頭發,笑嘻嘻的自他胸口抽出他的錢包。
“那個奇裝異服的妓-女,她是誰?我沒聽說過她,也沒見過她。她不像是新的小鳥——她是新來的。”
他戴著一雙深紫色的手套,Joker擺弄著那個錢包,在男人絕望心碎的目光中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哦,但那不重要,我看我親愛的鱷魚老哥還能撐上一會兒,那我們就一會兒再說。”
“重要的還是這個,您女兒可真可愛啊……先生。”
他癡迷的吻了吻那張錢包裡抽出來的女孩兒的照片。一陣可怖的、黏膩的笑自他崎嶇的喉嚨深處擠了出來。小醜笑的前仰後合,他一把抱住了那位紳士,親密的好似一對摯友。
“我能請教一下你的名字嗎?”
這個把戲已重複了無數次。
男人可以答話,也可以不答。小醜女站在一旁,舉著那沾滿了腦漿、鮮血、組織液的巨錘,靜候著他做出選擇。
痛苦的抉擇。
……最終他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小醜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與他確認,把它記到了那個女孩兒胸前。小醜甜蜜的衝她飛吻,男人被小醜幫的嘍囉推搡到了舞台的另一邊,瞪著絕望的雙眼頹喪的跌坐到了地上。
他無助的捂著臉、狂亂的抓著自己的頭發。他是個軟弱的罪人,是個自私的父親。一個小時前他還覺得自己是個幸福快樂的成功人士,自有一番自傲的資本。但現在他什麼也不是,他隻是一坨令人作嘔的垃圾。
他·把·一·切·都·給·毀·了。
一雙純黑色的眼睛注視著台上瘋狂的男人,克裡斯看著全世界最特彆的超級罪犯,與一個個痛苦不堪、被迫在家族的安康與個人的性命之間做選擇的凡人們。他感覺
真是刺激。
——真是刺激。直麵這個家夥,以一個尚有底牌未出的氪星人的身份……旁觀這一切……
可真是刺激。
克裡斯想笑。克裡斯感到同情。
他同情誰。他同情那些死人。也同情那些普通人。但他最同情的還是蝙蝠俠。
真他媽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你要怎麼戰勝這個?你要怎麼擊敗這個?當你的敵人是個渴望看所有人一起墜入深淵的瘋子——你就已經失去了贏的可能。
你隻能努力活得比他長一點,等他某天徹底作死他自己。但這個過程將漫長又痛苦,天啊,你隻能儘可能向上天祈求,祈禱上帝或天父或沙讚或奧丁誰都行,趕緊降個雷把他劈死在路上。
當你殺死他都意味著他勝了時,當你絕不肯向一個瘋子認輸稱臣,你除了拚命阻止他的瘋狂,把他塞進根本關不住他的精神病院…此外你還能怎麼辦?
克裡斯想笑。他也想大笑。
如果可能。如果他再自大一點,那他現在就能一劍殺了小醜,他也可以狂笑著結束這一切……但在蝙蝠俠與小醜的邏輯中——在這兩個精神病人的邏輯中——這就是他輸了。
如果克裡斯再正常一點,他如他親生父親一樣偏執的那部分能少一點,那他可能會如任何一個有正義感的青少年那樣拍案而起,以紅燈戒凝聚出來的利劍斬下小醜的腦袋。
但他沒那麼做。因為他也該死的認同那個觀點——這麼做毫無意義。
就像他認為他兄長超人的理想其實並無意義那樣。他不覺得這樣做能改變什麼。小醜是殺不死的,這倒不是說他真就是黑暗的化身,某種獨特的存在了……而是在蝙蝠俠的故事裡,這個惡徒就是會永恒存在。
死了一個,這很好,正義得到了伸張——然後呢?太無聊了,沒有罪犯能比小醜更刺激…我們需要小醜!
隻要觀眾老爺們覺得無聊,那下筆的人就會想辦法從彆的世界再弄來一個新的。一個新的小醜,一個饋贈——送給全世界,送給蝙蝠俠。
所以這毫無意義。
克裡斯心想。
他本質上就隻是個可悲的虛無主義享樂派小青年。除了對這世界運作方式的不信任以外,他甚至並不覺得自己有這個資格替蝙蝠俠做決定。
就像那黑漆漆的騎士說的那樣——哥譚,是他的城市。是屬於他的。
因此克裡斯什麼也沒做。他等待著,他期待著。然後終於輪到他來上台表演。
大男孩微笑著走上舞台,他的笑容靦腆而青澀,令高舉大錘的哈莉·奎茵挑了挑眉。他的步伐非常穩健,仿佛眼前一具具頭殼開裂的屍體對他毫無影響。
他懶得裝了。
所以理所當然,任誰都能看出來。
他不正常。
已經開始感到無聊,甚至都盤算著不如進行下一步——同時釋放所有新型笑氣,把連鱷魚在內的所有人一起變成哈哈先生、哈哈女士——的Joker也受到了新玩具的吸引。
他衝眼前的小青年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哥倆好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天啊!我剛剛怎麼沒發現你?可愛的、甜美的大男孩兒——大個子!”
他親密的叫著,然後一拳搗中了克裡斯的左肋。黑發青年痛苦的彎下了腰,Joker卻再次大笑起來:
“怎麼回事啊?你們都沒告訴我——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