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裡,賀簡的華麗手工刺繡高織數床上用品二十二件套終於到了。一鋪開,百鳥朝鶴呈祥的景象,登時映得整個寢室裡喜氣洋洋。
“這是逾矩,換了在古代,你會被殺頭的。”金對賀簡逾矩使用這等華麗生活用品,並將鳳凰改成了仙鶴的行為,發表了簡單的點評。
“所以現在不是古代,”賀簡說,“妖妖平等。”
江鴻漸漸習慣了兩名室友是妖的情況了,不僅不覺得可怕,還覺得挺可愛的。回校後,他聽金提起在馬戲團表演的那名表哥,知道是隻獅子。那麼換言之,金也是獅妖。
獅子與仙鶴,江鴻都完全不害怕,但蛇就讓他有點發慫,或者可以這麼說:怕不怕妖怪,和是不是妖怪本身無關,隻和什麼東西變成了妖怪有關……蜘蛛非常恐怖,反之熊貓就沒什麼問題了。
“蟑螂會成精嗎?”關於這個問題,江鴻私底下問過張錫廷。
張錫廷說:“我記得不行,可能是靈脈的類型限製了……我不能告訴你這些,會誤導你,開學後都會教的。”
江鴻便不再多問了,返校後他發現,大家經過這次軍訓,確實就像胡清泉說的那樣,關係變好了不少,人與妖族沒有那麼明顯的分界線,大家也不會總是抱團了。
“你到底怕什麼?”張錫廷說,“你怕蛇妖,那你怎麼不怕龍呢?龍出水的時候也是滑溜溜的吧。”
“我也怕龍啊,”江鴻說,“但不是那種怕,是敬畏吧。”
大家的生活開始進入正軌,金成為了903寢室長,並建了個群叫:【金的後宮】。
但群名很快就被張錫廷改成了【金的爸爸們】。
接著群名在【金的兒子們】與【金的老公們】【張錫廷的爸爸們】【張錫廷的爺爺們】之間反複修改橫跳,賀簡看了一會兒,把群名改成了【賀簡的粉絲】,於是在賀簡下水參戰後,又開始了新一輪【賀簡的三個爸爸】的命名權爭奪。
最後江鴻忍無可忍,改成了【江鴻的哥哥們】,這場鏖戰才總算暫時消停。
反正江鴻年紀最小,他無所謂,大家也看他麵子,不再搶著當對方的爸爸了。
“各位爸爸,不要睡啦。”
9月1號早上七點,江鴻挨床叫室友:“起床了,今天是開學第一天啊。”
“再睡一會兒吧,”賀簡哀嚎道,“這麼早起來做什麼?”
“你仙鶴不是應該作息很健康的嗎?”江鴻已經跑了個步回來了。
“我不吃早飯了,”金從被子裡露出亂糟糟、毛茸茸的鬃毛,說道,“再睡會兒,七點半叫我。”
江鴻不敢掀金的被子:“我給你們帶了早飯,起來洗漱,八點有新生大會呢。”
張錫廷冒頭看了眼,懶洋洋地起來。賀簡給寢室裡買了個巨大的電視,江鴻把自己的switch遊戲機插上去,昨天晚上寢室的另外三個人玩到半夜兩點,現在簡直睡眼惺忪。
“你吃過了?”張錫廷問。
“和學長一起吃的。”江鴻今天出去跑步,本想給陸修也帶早飯過去,陸修卻在擊劍社剛訓練完,過來陪他吃早飯。
從今天起,大學生活就要開始了,大家的大學生活都是豐富多彩的,但有一些大學,注定比另一些大學更豐富多彩,譬如說蒼穹大學。
新生大會在禮堂裡召開,這所學校的禮堂辦得像個歌劇院,能容納上萬人,但根據江鴻這幾天的觀察,他們年級隻有兩百多人,還開了一堆專業,熱門專業像驅魔學,分到的隻有十來個人,有些專業更隻有三五人,甚至還有無人讀的專業。
整個學校所有年級加在一起,也不知道能不能把禮堂坐滿,但對於培養的目標而言,一屆兩百名驅魔師,已經很多了。
大家零零散散,分散在了禮堂裡,賀簡一坐下就歪在江鴻肩膀上繼續睡。
軒何誌先到了,兩手朝大家做了個“集合”的手勢,用麥克風說:“都往中間坐點,大家顯得熱鬨點。”
沒有人動,軒何誌反複說了幾次,才有幾個不情不願地起來,挪了幾排。
曹斌也來了。
“那是曹斌吧。”金低聲朝張錫廷說。
張錫廷皺眉,說:“我爸見過,我沒見過。”
“是他,”江鴻說,“他很厲害。”
金說:“當年第一次全國聯考的時候,他可是最年輕的一級驅魔師呢。”
江鴻:“驅魔師還考級嗎?”
張錫廷:“嗯,咱們畢業以後會根據在校成績,直接評二級,但一級還是要考,在學校裡儘量不要掛科。”
“大家都坐到前四排來,把中間區域坐滿。”
副校長曹斌發話,學生們便都起來了,朝中間圍聚,顯然平時不太把軒何誌當回事,但副校長很有威嚴,不得不遵從。
禮堂裡觀眾席呈扇形分布,從前到後,從低到高,江鴻他們坐的位置,恰好與舞台中央平齊,從他的位置上能與曹斌對視。
曹斌看了他一眼,兩人視線對上,曹斌又退後少許,朝後台說了幾句話,便有幾個人過來,坐在預先擺放在舞台中央的沙發前。
第一個人是一個年輕女生,用黑布蒙著雙眼,曹斌過去,扶了她一下,為她引路,把她帶到位置上坐下。第二人是個中年男子,稍微有點發福,頭發留長了,用一個發夾夾著,梳到後麵。
“那個是方宜蘭麼?”賀簡突然醒了,越過張錫廷,朝金問道。
“嗯。”金答道,“第二個人是誰?”
“他叫竇寬,”前排的小皮回過頭,說,“是驅委的新主任,鋼琴彈得很好,管互聯網這塊。”
第三個人上來的時候,學生們自發地鼓起了掌,一時間掌聲響起。
那是個看樣子不到三十歲的男性,穿著白襯衣黑西褲,短頭發,麵容很英俊,然而除了英俊之外,江鴻總覺得還有一股彆的氣質,就像有種奇特氣場,讓人沐浴在陽光之下,非常舒服。
男人濃眉大眼,非常有魅力,戴著一副穀歌的單邊眼鏡,皮膚很白皙,襯衣扣子也扣得很規整,他朝學生們點了點頭,掌聲便漸漸停了。
“他是誰?好帥啊。”江鴻就是個顏控。
“陳真,”張錫廷說,“驅魔師委員會的會長,十年前他就成名了。”
江鴻坐在觀眾席的最邊上,盯著陳真看了一會兒,他的表情很從容,氣質與曹斌截然不同,他一定是個很有涵養的人。
江鴻側旁的空位上,突然有人坐下了。
他一轉頭,發現是陸修。
陸修剛結束訓練,身上還帶著汗,衣服半濕著,但他的身上一點也不難聞,甚至聞不到什麼氣味。
“你怎麼來了?”江鴻好奇道。
“早上沒課,”陸修小聲道,“過來看看他們說什麼。不要說話,認真聽。”
台上,曹斌說:“我們歡迎各位領導,來給大家說幾句。”
話筒先是遞到那蒙眼女子手中。
“各位好,我叫方宜蘭,我兼任蒼穹大學驅委監察辦公室的主任。”那女生的聲音很甜很溫柔,“接下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負責督促你們的老師們認真教學,也負責辦學環境中的反饋,各位如果在學校裡發現了什麼問題,可以隨時給我的郵箱寫信……”
“……我們鼓勵越級打小報告,”方宜蘭笑道,“曹斌是拿我們沒辦法的,為了隨時敲打他,讓他兢兢業業地為你們服務……”
下麵的學生開始哄笑,有人大聲道:“食堂的飯菜難吃可以反映麼?”
軒何誌馬上示意,不要起哄。
“當然可以。”方宜蘭說,“我們的辦學理念,就是培養一流的人才,同時我們也把我們的人才派來給你們當老師、當校長了……”
方宜蘭用非常親切的語氣,就像一名大姐姐與學生閒聊般說了十餘分鐘,眼看下麵的學生開始紛紛舉手,曹斌便接過話筒,說道:“現在不是提要求的時候,同學們有什麼問題,可以給方主任寫信,每一封信她都會親自回複的,好,我們就這樣,請竇部長下一個發言。”
竇寬接過麥,說道:“各位同學!你們好!”
他的聲音渾厚有力,語氣堅定,說道:“今天能夠坐在這裡的大家,都是佼佼者!你們或許身負傳承的技藝,或許有著過人的天賦,選擇這條路,去目睹裡世界的殘酷與黑暗,並承擔起淨化世間的職責,各位都非常了不起!是有崇高理想的青年!”
“……21世紀是互聯網的世紀,我們的生活正因互聯網而發生巨大的變化,比起數十年前,世上的怨憎找到了全新的突破口,痛苦、悲傷與憤怒這些負麵情緒,將互聯網作為渠道,在不斷地繁衍……”
“……互聯網驅魔,是一個近年來的全新課題,我看了下名單,有同學也報選了信息傳播專業,畢業後歡迎你們來驅委信息部任職,這塊領域是全新的,大有作為……”
“……我還注意到不少同學使用個人通訊裝置,不得不說,現在網絡實在是太發達了,你看見靈異現象,隨手一拍,馬上就可以上傳到網上,對……說得對,鬼魂還好一點,尤其精怪與地脈異常……”
“……每一張發到網上後被刪除的照片、每一個‘分享靈異經驗’又被禁言的用戶,背後都是我們信息部同事疲於奔命、徹夜加班加點的身影……”
江鴻:“………………”
江鴻看了眼周圍的學生,每個人都很無聊,甚至開始玩手機。
“……我們有同事,上次就因為一個學生不懂事,拍了張湖怪的照片發到網上,導致全組加班刪帖,抹去圍觀群眾的記憶,累得差點猝死,在ICU裡躺了三天……所以網絡安全真的非常重要,是新時代的重中之重!大家身為驅魔師,一定要自覺維護……你說是不是?校長?”
曹斌站在一旁,麵無表情地聽著,顯然也有點抓狂,這個叫竇寬的,廢話實在太多了。
陳真趁竇寬轉過來時,認真地看了眼手表,竇寬似乎明白了什麼,快速收尾道:“好,我就說這麼多!接下來的時間,交給你們最敬愛的陳會長!”
大家紛紛放下手機,掌聲又響了起來。陳真不接竇寬的麥,曹斌把一個微型麥彆在陳真的襯衫上。
“大家好。”陳真認真地說,“自我介紹一下,你們之中有不少人已經認識我了,我是驅魔師委員會的會長,我叫陳真。是心燈第二百七十三代的持有者。”
場內一片靜謐,江鴻明白了,陳真應該是不少年輕人的男神。
當然江鴻的男神就坐在身邊,他看了陸修一眼,陸修也難得地抬起頭,一改往日無聊的表情,注意力集中在了陳真身上。
“先補充竇主任說的一點,將互聯網作為宣泄渠道的悲傷、憤怒、絕望等負麵情緒,從來就不是我們必須去‘消滅’的重點,千百年來,它們始終都在,隻是在時代的發展之下,有了新的宣泄的平台而已。”
“我們去作戰的,是這些催生人心負麵與陰鬱的現狀,而不是簡單地一堵了之。負麵情緒有意義嗎?有,它就像世界的兩極,像光與暗相伴相生的關係,無論去掉哪一個,人生都是不完整的,生活就在這種協調之中不斷向前。”
“首先我要恭喜你們成功入學。”陳真又淡然道,“今天我想談談地脈出現異變的問題,你們中的許多,也許已經從家長處聽到了一些消息……”
現在,所有的學生都放下了手機,抬頭看著陳真。
“我們的世界正在麵臨一個前所未有的危機。”陳真說,“天地脈正遭逢奇異的紊亂與變化,目前天脈大體仍然維持了正常,但地脈在最近的十年中,產生了自文明曆史誕生以來,前所未有的頻繁爆發。”
“這種能量爆發與之後的沉寂,對表世界形成大量的影響,具體有:全球多處地震、海嘯、龍卷風等自然災害頻繁,瘟疫的蔓延、山火肆虐,大家也都注意到了,21世紀前三十年裡,天災人禍遠遠大於上世紀的整個一百年。”
陸修眉頭微微擰了起來,學生們開始小聲議論,形成嗡嗡聲。
陳真又說:“驅委正在全力以赴,研究目前產生的這個現象,有人認為是天魔將再一次降臨……”
這下整個禮堂裡嘩然。
“那是什麼?”江鴻好奇道。
“回去朝你解釋。”陸修說。
陳真:“……但時間太短了,距離上一次天魔轉世,才剛過了十年,是否果真如此,我們目前也無法下結論。你們校長,正在時間的亂流中,尋找這一切的源頭,音訊全無。總之,如果無法順利解決,妖族、人族所共同生存的世界,也許將在不久的未來後,遭遇滅頂之災。”
整個禮堂內一片寂靜。
陳真:“說是世界末日也不為過,這個時間段,根據地脈的觀測,樂觀點預測,將是三十到五十年後,悲觀一點,五年後即將產生重大變故,大家也說不準。”
在那寂靜中,陳真又輕鬆地說:“為什麼發生?我們對此一無所知;將發生什麼?無可奉告;如何解決?一問三不知。但隻要來了,就必須去麵對,接下來,將是時間對全體驅魔師、對這個世界上所有原住民的考驗。”
“我相信我們能解決,”陳真最後說,“就像我們解決每一次危機一般。各位,我將世界的未來托付給你們,請珍惜現在的時光,投身到學習裡去,當危難發生時,請助我們一臂之力。”
說畢,陳真起身,朝所有學生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