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西安迎來了旺季的頂峰,大唐不夜城真正地徹夜笙歌,大慈恩寺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遊人。江鴻先是狂吃了五六頓,再美美地睡了一覺。
暑期到處都是手牽手的情侶,但8月份的天氣實在是太熱了。
“接下來做什麼?”陸修顯然對江鴻的最終作品成品很感興趣。
“接下來是……”江鴻翻手機,說,“要找最後一個天地脈相接之處……”
“大慈恩寺,大雁塔。”陸修顯然熟得不能再熟了。
“對。”江鴻說,“借助天地靈氣的力量,來完成我的最後一步……我看看……先前曹校長給了我一個入口……嗯,在這裡,咱們可以傍晚過去,是妖協負責的,但是我有介紹信。”
“沒有也沒關係。”陸修說,“你要進地宮麼?”
“是的吧?”江鴻還沒去過,說,“那裡有最純淨的地脈力量,借助它壓縮采集得到的靈氣,再注入……”
江鴻差點就說漏嘴了,馬上閉嘴,看著陸修。
“知道了,”陸修說,“晚飯後就帶你去妖協。”
大雁塔對麵是一條燈紅酒綠的商業街,江鴻看了眼四周,說:“哇,西安妖協在這裡嗎?看上去好接地氣啊。”
陸修說:“還行吧?”說著帶江鴻進了一家KTV,朝前台說:“106號包房。”
江鴻探頭探腦,進了包房,滿腦袋問號。陸修看了眼點歌屏,上麵隻有一首歌,按了下按鈕,拿起麥。
江鴻:“?????”
毫無征兆地,伴奏突然就從副歌部分開始,而陸修也隨之唱了起來。
“啊嘶嘚咯呔嘚咯呔嘚咯呔……”陸修表情麻木,江鴻接過另一個麥,指指自己,意思是我也要唱嗎?
陸修點頭示意,江鴻便跟著唱道:“嘚咯呔嘚啲吺嘚咯呔嘚咯吺……”同時很想摔話筒,心道:這是什麼鬼啊!為什麼一上來就要唱《忐忑》的副歌?!
倏然間,KTV包廂整個“嘩啦”一聲,猶如樂高玩具般散架了!
世界在奇異的力量下重組,包廂沙發、吧台、茶幾儼然已在一個浮空的平台上,顯示屏飛走,麵前出現了華燈初上、猶如古代大唐璀燦夜景再現的一座不夜之城!
雕梁畫棟,千萬明亮的燈籠在空中懸浮,兩道全是木樓,掛著五顏六色的燈籠。空中還有懸空的孔明燈,上麵寫著字:賀第六屆國際妖怪博覽會。
江鴻:“……”
江鴻哪怕早有心理準備,看見這場麵時仍被小震撼了一把,妖協比驅委有錢不假,喜歡各種複古中國風也已見識過了,但是“國際妖怪博覽會”實在令人很震撼,幸虧沒有出現什麼全國妖怪運動會或者妖奧會之類的。
然而所謂的“博覽”是博覽妖怪自己,還是博覽其他,便不得而知了。
“這裡的妖認識我的不多,”陸修說,“你要逛逛嗎?可以陪你逛。”
江鴻說:“要麼先去辦正事吧?真的太熱鬨了,感覺跟逛元宵燈會似的……老孫,你彆再亂跑了!”
到處都在賣東西,熱鬨非凡,江鴻看了眼,大多是世界各地的特產,八道集市街中央,正是燈光明亮的大雁塔。雖然江鴻很想到處閒逛,但還是正事兒要緊。
跟隨陸修到大雁塔下,那裡無人值守,江鴻問:“這裡算是妖界?”
“嚴格來說,不能叫‘界’,因為空間不大,”陸修答道,“可以叫妖‘域’。”
“和人間的大雁塔是一個地方嗎?”江鴻又問。
“算是。”陸修在門上按了下,大雁塔
底部的門便自動消失了,“但地宮的入口隻在妖協這邊,是為了避免凡人無意中闖入。”
裡頭有個手扶電梯,江鴻回頭道:“老孫!”
於是老孫與他們一同下了電梯,下行道兩側燈光明亮,絲毫不顯得幽深恐怖。
裡頭又有一扇門,陸修依舊把手按在門上,開了,這一次,內部是條狹隘的樓梯道,江鴻便把老孫抱在懷裡,小心地往下走。樓梯儘頭是個平台,
“你扒在我背上,”陸修說,“我帶你下去。”
江鴻依言照做,同時心想待會兒還要原路返回一趟,進一次地宮真麻煩。
陸修雙手握住鐵梯兩側,猶如特種兵般,開始緩降,唰唰地落下,足有數十秒之久,江鴻低頭往下看,看見了一抹藍光。
那藍光不斷增大,是屬於地脈的、特有的光芒,明亮但不刺眼。
最後,他們猶如從天而降般,落入了一個廣袤的空間中,霎時江鴻已忘了想說什麼,打量四周——
——這是一個極其宏大的地底世界,難怪叫地宮,隻有“宮”能形容這個地下區域了!
半球形的穹頂以金彩繪著上千年前的蓮花紋,外層則是雲紋,再外層是無數飛天像,緊接著四周則是千佛繪像。
地麵排布著佛門萬字紋樣的地磚,縫隙內發出淺淺的藍光,先前於長梯上所見的地脈之光,便是此處的閃耀光芒。
空曠廣闊的地宮足有數千平方,正中央處有一個淺淺的仿佛是水池的區域,水池前,則是一尊年代極其久遠、木胎金塑、殘缺不全的佛像,佛像趺坐,右手結大日印,左手在身下平托,遠看其模樣,是佛祖之像。
但就在祂的左手上,仿佛還有什麼東西,也許是被人取走了,那裡留下了一個類似圓形的、不規則的灰塵印跡。
“這就是地脈井了。”陸修說。
“對對!就是這兒!”江鴻說,“你可以幫我穩定地脈爐火的吧?萬一我控製不住的話。”
陸修答道:“當然可以。你要鑄造什麼法寶?”
這時候,老孫慢慢地來到池邊,抬頭注視佛祖像。
“江鴻……”老孫突然轉過攝像頭,朝江鴻說道。
江鴻示意老孫稍等,自己正是緊張的時候。
“我現在可以開始嗎?”江鴻說,“還是要等待時機?”
“隨時可以。”陸修答道,“來吧,讓我看看,你準備了這麼久的法寶。”
江鴻深吸一口氣,要從龍血印記製造出的空間裡,召喚出他給陸修打造的劍,但到得最後,竟是又忐忑起來。
“要不……你先轉過去?”
“有必要嗎?”陸修簡直對江鴻沒脾氣了,但既然是江鴻的要求,還是準備轉身。
“算了算了……”江鴻也怪不好意思的,拉著陸修的手,低聲說,“其實……是做給你的,隻是有點粗糙,沒……沒怎麼做好,喏,你看?”
江鴻取出了那把西洋劍,陸修突然愣住了。
西洋劍閃爍著四周地脈的流光,雖尚未注靈,卻在這浩瀚的靈氣之海中,顯得十分漂亮,藍光在劍鋒上緩慢流動,千次煆火、萬錘打造出的鋒芒與紋路,仔細看確實稍有淩亂,卻承載著製作之人,笨拙又努力的一顆心。
“還沒有注靈,”江鴻的心臟狂跳,竟然緊張得不得了,不敢看陸修的反應,說,“我先給它注靈吧?嗯,先這樣。”
陸修:“…………”
江鴻正要轉身,陸修卻猛地握住了他的手,力度大得出奇。
“啊?怎……怎麼啦?”江鴻轉頭,看見陸修,
陸修明亮清澈的眼睛裡,仿佛有光芒在閃爍。
但陸修幾乎是馬上就放開了江鴻的手,說道:“沒什麼。”
“你要先看看嗎?”江鴻又問。
“不。”陸修想也不想,便答道,“我等你把最後一步的打造做完。”
江鴻自嘲道:“有點笨拙呢……”
“不!”陸修又立即答道,“我很喜歡,真的,我很喜歡!”
“啊!是嗎?”江鴻當即笑了起來,得到了信心,說,“那……來吧。”
他把西洋劍放進了池子裡,西洋劍懸浮起來,池內依舊十分安靜,江鴻想了想,要不要把它按下去,但決定先把淨光琉璃添加好再說。
他再把淨光琉璃放在劍的上方,淨光琉璃也隨之懸空,一劍,一琉璃,如同在磁懸浮作用之下,各自緩慢旋轉。添加了淨光琉璃後,地脈開始感應到了靈氣的力量,藍光幻化成流水般的束團,緩慢升起,形成旋渦。
地脈雖然被叫作“熔爐”,卻並非真的火焰,甚至與火屬性沒有半點關係,有道是“天地為爐”,即天地脈本身就有熔煉一切的強大力量。
希望在最後這一步,不要出岔子……江鴻朝著佛像默默祈禱,開始了他的煉劍。
“嗯,添加好了,然後是釋放出靈氣與煉劍材料……”
淨光琉璃被逆轉,釋放出六大光芒,瞬間整個地宮充斥著閃電、烈火、星光、陽光、月光與鬼火!
“我的媽!”江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景象,猶如世界末日降臨了!整個地宮開始處於暴風雨中,四麵八方的磚石不斷瓦解,轟然崩碎!
閃電縱橫來去,各種強光不受控製地碰撞、爆炸,地宮裂解為一個巨大的平台,周圍則是深邃的黑暗,猶如置身於宇宙空間裡!
“彆怕!”陸修喝道,“不會怎麼樣的!穩住熔爐!”
江鴻慘叫道:“我搜集的靈氣好像太強了!”
“我可以吸嗎?”老孫還在百忙之中喊道。
“不行!”江鴻大聲道,“我好不容易采集回來的!趁我搞不定的時候吸靈氣,太壞了!快到一旁去!”
陸修變幻為龍,在江鴻身邊盤旋,擋開靈力颶風,喝道:“控製住它!你能辦到!萬物書!借用萬物書的力量!”
對對!還有萬物書!江鴻突然想起來了,馬上發動萬物書——
萬物書在手,霎時世界又變了個模樣,所有的光與洶湧的靈力,統統變成了粒子特效。
地脈熔爐前的佛像,則煥發出萬丈金光,頂上出現了一根細線,透過穹頂蓮花紋正中央,射出大雁塔,連接天脈。
江鴻馬上以萬物書指向電光,點選,拖向飛速旋轉的西洋劍。
一聲巨響,電光被注入西洋劍內!
萬物書在這狂湧的靈氣之中,猶如變成了一根魔杖,又像宏大交響樂曲中的指揮棒,在江鴻手中縱橫來去,追上了逃逸的光芒,逐一拉向西洋劍,“轟隆”聲連響,紛紛沒入劍中。
短暫一刹那的寂靜,猶如時光凝固,飛翔的黑龍轉身,全身封印符文同時亮起,照亮了這永恒的黑寂。
猶如宇宙崩毀、萬物重生前的景象……
下一刻,江鴻舉起萬物書所化的指揮棒,引動所有的靈氣,大地北鬥七星陣的靈氣湧來,聚集為旋渦,同時牽動天地脈的力量。
“去吧!”江鴻以萬物書引領靈力,朝著西洋劍瀟灑一揮。
地脈光芒猛然爆射,席卷靈氣,化作煆冶萬物的自然爐火,裹住了西洋劍,再驟然一暗,消散。
“成功了?”江鴻喘著氣
,難以置信地四下看。
陸修:“成功了。”
光芒褪去,唯獨佛像屹立,靈力暴風竟撼動不得佛像分毫,此刻祂一手中,出現了那把西洋劍,西洋劍上纏繞著耀眼的金光。
“糟了,”江鴻說,“我為了鑄這把劍,是不是把地宮給……咦?”
先前靈力颶風掀起時,地宮已解體,猶如變成宇宙空間中的一個巨大平台,但江鴻仿佛看花了眼,現在又在地宮裡,周圍景色還是和先前一模一樣,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切就像一場夢。
“拿下來吧。”江鴻催促陸修。
陸修怔怔看著劍,再看佛像,再轉頭看江鴻,仿佛不太敢上前。
“去啊。”江鴻笑著說。
陸修於是上前一步,雙手接劍,西洋劍發出嗡鳴聲,緩慢飛來,落在他的手中,光芒一斂,就此消失。
“成功啦!”江鴻說,“它是不是認你為主人了?”
兵器不像法寶,是不需要滴血來認主的,江鴻在曹斌的課上學過,兵器有且隻有一種認主方式,即“臣服”,換言之,冥冥之中,有著特殊的緣分。
“是的,”陸修說,“因為它是為我而打造的,主人必然是我。”
陸修握著那把劍,低頭端詳,說:“但還沒有正式開鋒,我會認真為它選擇,第一次見血的對象。”
“呃。”江鴻也想到了,不管怎麼說,兵乃不祥之物,哪怕絕世神兵,鑄造的目的也是為了殺戮,多少有點讓人畏懼。
劍刃上倒映著江鴻的眉目,陸修複又抬頭看江鴻。
“你可以給它起個名字,”江鴻高興道,“不過……隨你喜歡,什麼時候都行。話說咱們是不是得出去了?”
陸修馬上回過神,答道:“對,出去再說吧。”
陸修隨手做了個瀟灑的收劍動作,西洋劍便就此消失。
果然是會的啊,平時擊劍玩多了,在手上便有股奇特的氣質。
“我帶你上去。”陸修又朝江鴻說。
“老孫,走了!”江鴻把老孫裝進包裡,長出了一口氣,終於結束了,漫長的暑假之旅,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近乎大半個學期,每天晚上打鐵到半夜三點……
江鴻扒在陸修背上,一手繞過他的脖頸,一手從他的肋下側過去摟著他,陸修便帶著他,慢慢地往那天梯上爬。
“這樣下一次再遇見那個黑暗的你的時候,”江鴻說,“你就比他多一把武器了,一定能打敗他的。”
“嗯。”
江鴻的心臟怦怦跳,一切塵埃落定後,貼在陸修的背上,令他情不自禁地側過頭,抵在他的肩側,朝著他的耳朵低聲說話。
“其實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江鴻又道。
“嗯。”
陸修依舊在黑暗中簡短地回答道。
江鴻說:“你已經猜到了,對吧?”
陸修終於認真地回答道:“隻猜到一點點,沒想到會是一把劍。”
兩人在黑暗裡沉默著,江鴻總覺得陸修似乎有點不太對勁,是因為感動嗎?還是不要自我感動了吧?他也許很喜歡,但估計也不會想太多……
“陸修。”
地脈的光芒不斷遠去,及至兩人身邊,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天梯看不到頭,也看不見底,猶如又回到了那個空曠的宇宙空間裡。
“嗯?”陸修拿到劍之後,話就變得很少,仿佛回到了江鴻初識他的那天。
江鴻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了,他曾經想過,有些話,如果陸修很難說出口,那麼由自己來說,也未
嘗不可。
“陸修。”江鴻又在他耳畔低聲道。
“嗯。”陸修稍稍避開江鴻的唇,儘量不把耳朵與他的唇貼在一起。
江鴻笑了起來:“怎麼了?”
“有點癢。”陸修在黑暗裡小聲說。
“陸修。”江鴻又說。
他曾經以為自己做不到許多事,成為一名驅魔師、迎戰那些看似強大得無法戰勝的敵人、鑄一把這樣的劍……但他全都做到了。
“嗯,你想說什麼?”陸修又稍稍轉過頭來,但小心地避讓著,仿佛怕與江鴻嘴唇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