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二個朋友,就有第三個,或者說第二個朋友的老婆,準確地說,是“嫂子”。
項誠大部分時候顯得很酷,遲小多卻對陸修很熱情,隻是這點熱情,尚不足以抵消陸修被封印的仇,不足以融化他的冰冷。
但項誠帶著陸修去坐飛機,像其他的凡人一般,過安檢,刷登機牌,還讓陳真為他辦理了新的身份證,以他闖入驅委的這一年作為十五歲的開端。
“你想成為人,”項誠說,“就要像人一樣生活,像人一樣,接受生活裡大大小小的麻煩。”
陸修想起,禹州曾經也是這麼說的。
但他答道:“我對當人沒有興趣。”
“你喜歡的人是人類,”遲小多也說道,“你們一定會以人的身份相互認識,萬一他是個凡人……不,我覺得他大概率會是個凡人,你總不能剛見麵就在他身邊飛天遁地吧?會把他嚇壞的。萬一他害怕你,你還怎麼朝他告白,和他談戀愛呢?”
陸修一想也是。
他從誕生的一刻起,就從未以人的身份去充滿麻煩地生活,現在他總算體驗到了。幸而項誠依舊給他留了個餘地——陸修仍然可以變幻為龍身,雖然隻有短暫的幾分鐘時間,但項誠認為這足夠了。
天地間根本沒有什麼存在能抵擋龍威,五分鐘足夠他把驅委推倒重建三次了。
“我要去找學校,”陸修說,“我還要去找離魂花綻開的地方。”
“學校我給你建一所,”項誠答道,“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待著,彆再出去亂闖亂撞。”
陸修:“……”
陸修露出了“還可以這樣?”的表情。
項誠的家在廣州,陸修跟著他住了進去,每天家裡一群熊貓滾來滾去,搞得他很煩,但在遲小多的教導下,他漸漸開始體會到了食物的樂趣在哪裡。
遲小多不住提醒他:“現在要求愛,可是需要很多技能的呢,你要學會品味與鑒賞啊。”
“我不需要。”陸修有點惱火,說,“他也會愛我的,他看到我第一麵,就會愛我。”
遲小多正色道:“但提前做點準備,總是好的。”
陸修來了項誠家裡之後,無論做什麼,都是以“為未來做準備”的名義,起初他很焦急,畢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遇見“他”。
而且項誠會給他安排,甚至教他台球一類的休閒活動。項誠把他當作一個對等的玩伴,經常讓他陪自己去沿著珠江跑步,還有看展等活動。
空餘時間,項誠還經常教他用劍,從中式劍開始,再拓展到西洋劍法,最後陸修選擇了西洋劍作為自己的主修。
陸修從未被人安排過,但一切以做準備的理由,往往讓他無法拒絕。漸漸地,他也開始融入人類的生活。
他開始嘗試著讓自己變得平靜,在家裡時,他會、看電影,就像曾經每一個漫漫長夜中打發時間的舉措。
項誠大部分時候都與遲小多在一起,對他的關照往往則顯得十分特彆,陸修知道項誠不希望他太孤獨,但他已習慣了這種孤獨,何況“他”還沒有來到自己的身邊,陸修不可能真正地打心底結束這種孤獨。
他看見項誠與遲小多時,不免十分羨慕。他知道項誠正在籌備一個讓妖怪與擁有資質的人類所就讀的學校,已提上日程並將很快開學。屆時也許預言的第二步便將應驗——他會在學校裡遇見那個少年。
在這一切發生前,陸修隻能等待,這種等待與前一百五十年的等待性質不同,曾經的等待顯得漫長沒有儘頭,但看不到儘頭,便不容易讓人焦灼。
而現如今的等待,卻顯得更煎熬。
直到蒼穹大學開放的那一天,陸修便搬到了學校裡,項誠成為第一任校長,曹斌則擔任副校長。陸修認識了軒何誌與格根托如勒可達,還認識了鳳凰思歸。
據說這些年裡,思歸一直跟在項誠的身邊,但龍與鳳凰,向來不和,項誠與思歸是特例。
陸修與思歸除了偶爾見麵之外,幾乎沒有交集。
第一年裡,學校招收了不少學生,陸修決定住在校園中,借此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他看見了離魂花,項誠特彆授意,將它種在了原先舊校舍的廠房前。那條路很少有學生走過,陸修經常在月夜下徘徊。
除此之外,他在學校中一向獨來獨往,他不參與學生們的課程,也不怎麼在公開場合露麵,第一屆與第二屆學生,都將他視為非常神秘的存在。他在驅委的事跡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校園,畢竟不少人的父輩都被陸修當初踢館時,無情地毆打過。
但他不在乎,他隻是換了個地方,守株待兔地繼續著他這一百五十年來的生活。
“我想找點事情做。”
有一天,陸修突然來了S班活動室,朝項誠說道。
思歸正在與遲小多玩飛鏢,曹斌與項誠在打台球,聞言曹斌直起身,看了陸修一眼。
“你等得不耐煩了麼?”項誠說。
“我要瘋了。”陸修說。
他仔細地看過了下一屆所有的學生名單與履曆,沒有大風水師的後裔,自然今年他仍然等不到他要等的人——一年又一年,來到蒼穹大學,已經是第三年了。起初的每一天,他都會去離魂花田處待一會兒,回來後在宿舍的日曆上打一個“×”,現在他也不去了,終日在宿舍裡坐著發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你可以讀我的研究生,”曹斌說,“要來麼?我覺得本科的學業對你來說不成問題。”
陸修沉默片刻,最後點了頭,他急需一些事來轉移注意力,否則他覺得自己的精神,一定會出問題,隻因他在期望與失望中不斷反複,太陽升起時滿懷希望,到得夜幕降臨之際所有的希望又像肥皂泡般破滅了,隻能寄希望於明天……
這麼反反複複,將他折磨得疲憊不堪。
於是他成為了曹斌所帶的學生,在補上了本科學業後,開始學習研究生課程。
曹斌比項誠陽剛,內心卻比項誠溫柔,他從不朝陸修提強人所難的要求。陽剛的外表下,是學識淵博而呈現出的溫文爾雅的本質。
陸修學會了許多知識,也包括高等數學與物理學,他開始在曹斌的引導之下,去真正地了解這個世界。
項誠在前兩年結束後,反而出現的頻次變低了,有時甚至會持續半個月時間不在學校,最長的一次,是在陸修念研二那年,他與遲小多一起離開了學校將近三個月。
回來之後,項誠找到陸修,想與他聊聊。
那會兒正值學生實習期,學校內空無一人,秋色漫山遍野,陸修與項誠坐在頂樓的花園咖啡廳處。
“你變得不一樣了。”項誠說。
陸修點了點頭,說:“但我覺得自己還與從前一樣。”
項誠問:“最近有什麼問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