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空氣突然的安靜。
彆看南煙應對自如,其實她腦子此刻也沒比楚聞舟好到哪裡去, 渾渾噩噩到一定的境界……
腦子裡被巨大信息塞炸了。
無數個帶著問號的問句旋轉, 她徹底茫然。
楚聞舟怎麼會在這裡?
楚聞舟聽到了多少?
她和楚豐軒的關係是不是瞞不住了?
這一切的混亂, 最後變成了南煙的緘默。
眼睫幾眨, 南煙喉頭滑動,有些乾燥焦灼。
死死壓製腦子光怪陸離的問題, 將所有的瘋狂通通封存在自己的身體裡,從外看她隻是靜靜站著, 鎮定非常。
內裡她拚命、努力,通過回憶厘清情況, 試圖找回理智。
就算主控權不在手上, 也不能再說錯話。
她剛有說楚聞舟的壞話嗎?
沒有!還拍了一通彩虹屁!!
很好。
她和楚豐軒有表現得藕斷絲連嗎?
沒有!
很好,繼續。
……
不過幾個眨眼, 憑借著驚人的應變能力, 南煙的思緒從沸騰翻滾漸漸冷卻下來,扣入掌心肉裡的指甲漸漸放鬆,感覺到一些細微的疼痛。
南煙不願意自曝其短降低氣勢, 以不變應萬變, 保持沉默,等著楚聞舟開口。
要彆人先出招,她才能接招,才能拆招。
深吸口氣, 緩緩呼出, 南煙目光終於敢再去看楚聞舟。
男人他半低著頭, 沒說話,眼下框有幾分不正常的微紅,襯在他略顯病態的蒼白皮膚上,異常打眼。
他手捏著把手,五指不是很用力,不是死扣著的。
清晨的光影稀疏投射在他麵頰,在那輪廓分明的臉上,照出高低錯落的陰影,他眼睫低低垂覆著,南煙看不清他眼睛,像是在回避什麼。
這一眼,南煙內心生出幾分古怪,但是腦子混亂極了,她一時摸不準。
兩個人就這樣相對靜默。
楚聞舟其實也沒好到哪兒去,他極不願意在彆人麵前展示自己的不堪,但是剛剛楚豐軒那段話已經徹底的越過了他的底線,情緒激昂外露,他一時無法很好的收回去。
南煙走出來,也是個變數,讓他精明的腦子難得有些混沌。
等他自覺稍稍收整好臉上的狼狽神態,也有一段時間了。
抬頭,兩個人再次四目相對。
南煙安靜極了,那雙乾淨的眸子一瞬不瞬,目光清冽,沒有絲毫的回避。
楚聞舟皺眉,不舒服,莫名感覺自己的遮掩在這種目光下毫無作用,真實模樣仿佛被她覷得乾乾淨淨。
垂目,深呼吸,再抬眼。
楚聞舟輕咳一聲,用語言打破尷尬,轉移南煙注意力。
“你和楚豐軒以前是,男女友?”
“是。”
她毫不回避,和那張臉給人的感覺一樣,直直的,清澈見底。
兩相比較,楚聞舟越發覺得自己的遮掩窘迫,分外不自然。
楚聞舟深深皺眉,控製住想迅速離開的衝動。
“你以前怎麼不和我說?”
嗯?
南煙心頭的古怪感擴大。
這感覺像是一抔雪水從頭頂上澆下來,凍徹心扉,急躁一霎灰飛煙滅,使得她的視線更集中於楚聞舟身上,靈台清明。
“你沒問。”
輕輕的三個字,不卑不亢,標準答案。
南煙腦子活泛起來,想了想,又添了句:
“再說是以前的事情,既然沒有可能,就不必再提。度娘上顯示你交過的七個女友,你也沒和我說過。”
楚聞舟:“……”
不僅臉蛋騙人,還生的伶牙俐齒!
楚聞舟微惱:“這是兩碼事,不能相提並論!”
南煙腦回路清奇:“為什麼?不都是分手了的前任?難道你還喜歡著其中的誰??”
“!!!”
很好,不尷尬了,他的狼狽瞬間被氣惱取代。
“你究竟有沒有搞清楚,楚豐軒是我的侄子,是楚家的人?!”
南煙沉默,靜靜看著他。
楚豐軒壓著惱怒,有理有據分辯道:“楚家內部的關係複雜,你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們這種敏感的關係,為什麼不是第一時間給我說?!”
南煙雙眼微睜。
這句話非常的熟悉。
——“那你今天還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上次見過楚豐軒之後,送她回南家的時候,楚聞舟問過。
南煙考思考不要告訴他的時候,這句質問反複在腦子中打轉。
相似的話一旦出現,就立刻掛上鉤。
不對,很古怪,有什麼不對。
南煙秀氣的長眉斂起。
“我說的不對?合約裡要求了坦誠相待的,我需要你做好符合你身份的事情,你覺得你隱瞞這段感情合適嗎?我知道了就不會有更多的想法嗎?”
“那你有嗎?”
南煙反問的猝不及防,語聲一如既往的冷淡,冷淡中還帶著幾分打量。
“我……”
楚聞舟一時語滯,眉心都皺起來,沉聲:“你看我不像是在生氣……”
“你不對。”
南煙陡然道。
楚聞舟心懸空一霎,強撐著底氣:“你在說什麼……”
剩下的半截話被南煙驟然俯身,放大在眼前的臉截斷,卡死在喉嚨裡。
女人的杏眼遠看清靈,近看更是水汪汪宛如碧泉,纖長的眼睫眨動間,五官眉清目秀的純真感給予視覺暴擊。
而南煙想法簡單,她隻是想看清對方。
看清那雙眼睛裡,蘊含的情緒。
沒有滔天的怒意,也沒有克製的隱忍陰鷙。
薄怒混合著少許驚訝,就是楚聞舟表情裡的所有。
而微表情,是最不能騙人的東西。
南煙徹底的確信了自己的直覺。
扶額站起來,頭腦混亂間,情緒複雜。
“你……”
男人聲音低沉,南煙卻覺得煩躁。
他話隻說了一個字,南煙猝然轉身,不顧及長裙的整潔,一手拿著捧花,一手拎著裙擺大步流星往前走,走得又快又急,噠噠噠,高跟鞋似要在木地板上要踩出洞來。
“你去哪兒?”
楚聞舟被南煙的舉止搞糊塗了,糊塗的同時,真的生氣起來。
被撞破不說點保證就算了,還走了?
這到底什麼跟什麼?!
不過十分鐘不到,楚聞舟再看著走回來的人,驀然失語。
南煙麵沉如水,眼睛裡有火在燒。
而她身後,跟著守在外麵的,驚訝的小方……
她知道了?
她怎麼知道的?!
“簌——”
甫走回近前,南煙手上的捧花不客氣砸楚聞舟身上。
花瓣上被噴上去的露水,沾在楚聞舟整潔的西服上,留下幾點深色的印子。
女人眼神直直的,氣勢十足。
“說說吧,什麼時候知道的,為什麼特意偷聽。”
“小圓也是你支出去的吧,一場好戲,楚少你看滿意了嗎?”
楚聞舟:“……”
“我……”
楚聞舟遲疑剛開了個頭。
南煙毫不客氣打斷:“彆說是不小心聽到的,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
這話內裡卻沒有氣勢。
南煙哂笑:“楚少不是說自己最討厭欺騙嗎?我看您騙人起來也是不眨眼睛嘛。”
小方:“……”
無辜,弱小,可憐,瑟瑟發抖但跑不了。
不待楚聞舟再說話,南煙氣憤快速道:
“首先,後麵是有台坡的,你用的輪椅應該更傾向於平地,怎麼說都是該從前方進來,而不是從後麵這根廊道進來。”
“其次,小方應該是緊跟著你身邊,而不是離開你十幾米,除非是你刻意想聽,又因為事情涉及我的感情史,又是安排好的,這種情況下,他隻有回避在外麵。”
“小圓不該離開那麼久,現在已經過了半小時,如果不是你授意,我想不出來本該陪我的人,怎麼會離開那麼久。而且接觸以來小圓她就很敬業,沒事情不該走這麼久。”
楚聞舟被南煙強硬的姿態說得幾分不爽。
眼眉壓著沉沉,不悅道:
“這些隻是你的猜測,萬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特意和你說呢?”
“那你為什麼不生氣?!”
南煙靠近楚聞舟一步,氣勢斐然,神色篤定:“以你的脾性,要是不小心聽到了,還會這樣溫吞吞的和我說話?你不生氣,不震驚,眼神還閃躲回避我?!為什麼?難道楚少你能未卜先知??”
楚聞舟喉頭滑動,有幾分口乾。
“彆低眼,我是學表演出身的,楚少不知道眼神閃避的代表意嗎?”
南煙緩緩俯身,紅唇微張:“那是不自信,遮掩的微表情。”
楚聞舟本想低下的眼睫在南煙的逼近下,被迫得直直平視,眉心褶著,後牙緊咬。
“然後呢?”
男人聲音沉鬱,索性不作否認。
不否認,也就是承認了。
南煙內裡五味陳雜。
“我能有什麼然後,我倒是想問問,自視清高楚少為什麼聽牆角。”
男人黝黑的眼內透不進光去,還是那句話:“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我和楚豐軒的關係?”
南煙挑眉一霎,尖銳道:“過去了的感情我不想提有什麼問題嗎?我不想回憶那些不開心的事,很過分嗎?!我告訴你有什麼用,非要整的自己淒淒慘慘的?那我不高興了,你難道還能當知心哥哥開解我?!”
句句紮耳,合乎情理得犀利。
楚聞舟迎著南煙諷刺的目光表情,罕見啞然。
小方眼觀鼻鼻觀心,內心寬麵條淚,在雙方火力十足的交戰中,尷尬得恨不得縮地裡去,少爺不好惹,南二小姐也是個硬茬。
南煙的腦子串聯起更多的。
“今天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那天我去試鏡的時候?”
楚聞舟沉默,指節在這種爭鋒相對下根根收緊。
“原來就是那個時候。”
“既然你想知道我和楚豐軒的關係,那你為什麼不開口問我?我所有的底牌都亮出來了,你完全可以當麵問我,你為什麼不問??”
“我問了你就會說實話嗎?”
男人聲音淡淡的,眼內終於不再有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