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方第一次聽見南煙用這麼高的聲音說話。
“我為什麼不會說實話,我騙你有什麼好處?!我所有的底牌都攢在你手裡,從小帶我到大的姨媽需要靠著你去接受治療,那楚少你覺得我會用家人開玩笑嗎?!!”
楚聞舟下頜線條緊繃起來,麵對南煙的質問,沉默。
南煙皺眉,直覺這個反應背後還有深意,憤怒像是一把火助推,下一秒她就想通了。
想通了,語氣倏爾又淡下來,極冰極冷,帶著說不出的失望。
“你不信我!?”
一字一句慢聲,聽得小方的心都抽了起來。
不信她,所以不管她怎麼回答,他還是會懷疑她,所以,必須用更為現實的手段印證這一點,而所有的手段,沒有什麼比在單獨聽到兩個人對話,更直接了。
南煙腦子疼。
往後退了一步。
楚聞舟張口無言,想否認兩句,但是——
內心深處他清晰的知道,南煙說的就是事實,無法反駁。
隻是南煙看他的目光,讓楚聞舟很難受。
像是被針紮著一樣。
但先隱瞞不是對方嗎?為什麼最後錯處在他身上了??
難道她還指望他道歉?!
開什麼玩笑。
緩緩,南煙輕輕道:“我本以為,我們是能當朋友的。”
楚聞舟被那目光逼得退無可退,煩躁得捏緊了手,直接道:
“你做好分內的事情就好。”
南煙麵色全然沉了下去。
這話一說出來,氣氛瞬間僵死。
楚聞舟後知後覺太過生硬。
對視中,楚聞舟第一次覺得這樣難熬,對方眼神裡的失望,是他在任何一場商業談判時,都沒有感受過的炙心煎熬。
或許讓他煎熬的也不全是南煙的神態,也有他本身對偷聽的不齒,當這兩者疊加,道德的羞恥感便被最大化。
有好幾分鐘,沒有一個人有過動作。
楚聞舟千頭百緒在胸腔內打著轉,剛想開口。
“二小姐,婚禮快開始了。”
門被小圓推開,率先打斷了無聲的對峙。
三個人同時望向門處。
小圓被三道視線聚焦,瞧清場麵也是驚了,訥訥被定住了身形。
“你回來的夠及時的嘛。”南煙嘲弄道。
楚聞舟:“……”
小圓:“……”
小方:“……”
南煙迅速將摔楚聞舟身上的捧花拾起,頭也不回走進室內,在沙發上坐下。
目光平視前方,心潮起伏不息。
須臾,閉上眼,聲音有些脫力道。
“都走吧,讓我一個人安靜會兒。”
小方推著楚聞舟往外走。
小圓留了下來,在門口等著南煙調整好。
他們還是從來路回,路經酒店的花園,周圍都是樹木,安靜極了。
楚聞舟一路都皺著眉,臉色極差。
好久,楚聞舟罕見問小方道:“很過分嗎?”
小方:“……”
這讓他怎麼回答?必死題?
楚聞舟偏偏不放過,回頭看自己的生活助理,心頭窩火道:“她和楚豐軒的事情自己不說,我印證一下,很過分嗎?”
小方在楚聞舟的目光下逼出幾個字:“那,要看場合。”
“什麼場合?”
小方求生欲極其強烈:“站在我們的角度來說,車禍蹊蹺,怎麼調查都是應該的。”
“然後呢?”楚聞舟仍唬著臉。
“但是……南二小姐不知道這個內情啊。站在她的角度來說,遇到前任就很尷尬了,然後又見到您,她之前不告訴您恐怕也是不願意少爺你多想……然後還……”
然後還好死不死讓二小姐拆穿這是個早就針對她設好的局,她能不生氣?
她要是不生氣,小方才會覺得有鬼好嘛!
但是話卻不能說的這樣直白,小方憋了許久,憋出一句。
“少爺您和雅小姐分手那天,也堅決不讓我和小圓跟著。”
楚聞舟:“……”
小方不說話了,楚聞舟長出口氣,伸手捏眉心。
以己度人,好像,是……有點過分?
但這個女人,她怎麼就這麼精呢!
正常人早就亂了陣腳,她還有腦子來看情景判斷!!
他這是娶了個什麼人回來啊!
好久,楚聞舟難得退步道:
“算了,我話也說的太重了。等婚禮後,再和她好好聊聊吧。”
小方遲疑:“南二小姐,還會參加婚禮嗎?”
楚聞舟警惕:“……你什麼意思?”
小方:“女人都是很,情緒化的。”
少爺你醒醒,人家都拿花砸你了啊!!
“…………她敢!”
嘴上這樣堅決,可楚聞舟被小方也說得心頭沒底。
接著還有人讓楚聞舟確定流程,楚聞舟也心不在焉的,掛著這事,怕婚禮出差錯。
最害怕的到底沒有發生,到了時間,披著頭紗的南煙跟著小圓準時到了。
新娘子一襲婚紗雪白,蕾絲優雅裹覆,嘴角帶著淡淡的淺笑,美麗極了。
楚家的親戚,南家的人,還有圈子裡沒見過南煙的,不少人被這份美麗所驚豔。
而南煙,安然享受著眾人的目光,半點不怯場。
舉止得體、語笑嫣然,也從臉上看不出來剛才那場爭吵。
隻是女人目光在觸到楚聞舟的那一瞬,極快的從他身上滑開過去,似乎根本沒看到他一般,這一點不同,隻有楚聞舟能感知到。
儀式如預期舉行,男女雙方前期是分開的,也剛好避免尷尬。
在草坪上,到處都是漂亮的鮮花立柱,粉紅的花球裝飾,布置的夢幻朦朧。
邀請而來的賓客在工作人員指引下入座,沒有尋常人家酒宴的觥籌交錯,圈子裡的婚禮儀式安靜清爽,南煙一眼望過去,大部分貴婦身上都是新季的高定。
鬢影衣香,一同來見證這一場豪門世家的婚禮。
小圓提醒南煙小心,南煙低著頭,隻跟著走,根本不搭話。
小圓心知她還生氣,也不敢說多的。
司儀也是莊重的類型,說話聽起來很舒適,不油膩,也不太過鬨騰。
南煙拿著全新的剛綁好的白手捧花,低眉垂目,仿佛要靜立成雕像。
他們的婚禮是有神父見證的。
一切跟著流程走,終於,南煙挽著南鴻鈞的手,走向楚聞舟。
楚聞舟想分辨南煙的神色,可是女人偏偏低眉斂目,微垂著頭。
遠方的嘉賓看著像是羞怯。
楚聞舟卻能瞧得清楚,那是一張麵無表情的美人臉。
南煙平時也不算愛笑,但是她一貫神色放鬆,讓人看了舒服。
現在又不一樣,那神色很冷,眉目很傲。
像是高山上化不開的積雪。
楚聞舟莫名有些焦躁。
南煙隨著南鴻鈞的腳步,走到近前,隨著南鴻鈞將她的手交給楚聞舟,南煙終於有了些變化,嘴角揚起一個淺笑,沒有靈魂,笑的是皮相。
楚聞舟:“……”
那雙眼睛分明在看他,但是眼裡沒有他的影子。
是……真的很生氣嗎?
神父致辭。
神父問新郎:“你是否願意這個女人成為你的妻子與她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對她忠貞不渝?”
楚聞舟垂目:“我願意。”
神父轉而問新娘。
南煙嘴角挑出個笑,落楚聞舟眼裡總覺得帶著兩分嘲諷。
南煙長睫下垂,如蝶翼撲閃一霎。
“我願意。”
楚聞舟的心放下。
南煙緊接著又添了一句:“直至這個婚姻的儘頭。”
聲音非常的輕,除了神父和楚聞舟,賓客是聽不到的。
楚聞舟雙眸微張。
本來這段致辭承諾的最後是“直到生命的儘頭”,但是這種婚姻關係,兩個人都覺得不加為好,協商後去掉了。
現在,南煙換了個說法,給這個承諾定了期。
女人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聽得楚聞舟內心有幾分震動。
但是那雙眼睛宛如夏日寒潭,在她的目光下,烈烈的日頭也驅不散內裡的凍骨。
神父反應極快,接著讓新人交換戒指。
南煙淡笑著打開戒指盒,給楚聞舟戴上,男人的手熱,女人的手冰涼,楚聞舟在那瞬間竟有股想握住她手的衝動,忍住了。
南煙則在楚聞舟的驚訝目光下鎮定自若,安然做著自己的事。
輪到楚聞舟了,他將早就定製好的戒指拿出來,給南煙戴上。
戒麵呈王冠狀,由梨形的粉色主鑽構成,周圍全是白色的碎鑽,整個造型大,隻比鵪鶉蛋小一圈,楚聞舟長指輕撥,套南煙手上沉墊墊的,和這個婚姻一樣。
楚聞舟輕咳一聲,不自然道:“可以拆。”
沒有他預料中的欣喜,女人隻揚了揚眉,臉色鎮定。
珠寶首飾在她的眼裡,也不過隻是死物。
就在兩個人都以為婚禮儀式完成時。
神父突兀又道:“我已見證你們互相發誓愛對方,我感到萬分喜悅向在坐各位宣布你們為夫婦,現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楚聞舟:“……”
南煙:“……”
一瞬間兩人相顧無言。
這不是去掉了的環節嗎?
楚聞舟心念電轉,南煙臉色也沒好到哪兒去。
“二姐。”楚聞舟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來。
為了製造南煙和楚豐軒單獨相處的機會,岔開二姐,他讓人給楚凡嫣打電話確認流程,萬萬沒想到,她把這個加上去了。
而剛工作人員拿給他確認,楚聞舟心情不好就沒細看。
楚聞舟心裡飆起來臟話。
神父再度催促。
賓客不明就裡,支著頭視線全聚集在兩個人身上。
楚聞舟抿唇。
南煙垂目,掩過神色。
就在楚聞舟想直接讓神父跳過這個環節時,南煙俯了身。
合著竊竊私語、起哄聲,女人輕撫頭紗,取巧的擋在兩個人前,遮擋大眾視線。
男人唇角下方,南煙淡然印下一個吻,一碰即分。
那觸感冰涼又柔軟,楚聞舟僵硬。
而主動的女人眉眼如畫,目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