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銀裝素裹,天地肅殺,山石樹木皆是白茫茫一片。
越往北,氣候越是惡劣,到了臘月,一天甚至有八、九個時辰都在飄雪,雪夾著冰碴子刮到臉上,割的生疼。
在北境江州外二十裡處有一座穹廬村,說是村,不如說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裡麵人全都住的帳篷,有的是外省流民,有的是窮苦百姓,有的是無家可歸的天涯客,還有一些是官兵押送的犯人,沒來得及在大雪封路之前趕到江州驛站營地,隻得就近找個地方安置。
上百個帳篷堆在一片平原上,落腳或短住的人越來越多,久而久之就形成如今這般風貌,一望無際的雪地裡,臟兮兮的帳篷看著就像一個個燒黑了的窯洞口,破敗且雜亂。
雪下了一夜,直到早上天光刺破雲層後,雪勢才稍微小一點。
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從村東頭的帳篷裡傳出,引得外麵經過的人側目相望。
生的是個大胖小子,孟箹把一團紫殷殷的血肉,哇哇大哭的初生嬰兒交到一側焦急的老婆子手裡,產婦家裡人早準備好了熱水,老婆子抱著孩子清洗去了。
孟箹把產婦後續弄好後,到一旁仔仔細細把手洗乾淨,又把染血的外衣脫了,將自己拾掇乾淨以後才在產婦家裡人的連翻道謝聲中走出帳篷。
帳篷外麵有來回走動的,夫妻吵架的,洗鍋刷碗的,醉酒撒潑的,搓洗衣服的,打孩子的,等等雜亂聲音彙集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特有的嘈雜。
孟箹穿著一身寬鬆的青灰色道袍,她四肢修長,瘦高單薄,身上裹著一塊舊羊毛氈子,白淨秀麗的臉上沒什麼笑意,眸色幽黑,如一汪不見底的深潭,儘管模樣甚好,但那點漆般的雙眸配合她那張白的過分的臉,看起來還是有些陰沉,如果不是人介紹,很難想象,這樣一個蒼白陰翳,冷漠纖細的小女子,竟然是個……‘婦科聖手’。
這事兒要從孟箹出京後,在直隸省遇到一隊被流放的官眷說起,那戶人家的老爺犯了事,全家被連累流放北境,官眷裡有兩個孕婦,被官兵押送流放途徑一處破敗的關帝廟歇腳,而孟箹那時帶著孩子躲避閔燕青的追捕,恰巧也躲在那關帝廟裡。
夜裡,有個孕婦官眷突然發動,又正巧遇上一股凶暴的流民,押送官兵們在廟外跟流民打成一團,官眷家人堵著廟門口不讓流民闖入,孟箹見那孕婦有難產跡象,沒穩婆的話,說不定一屍兩命,看不過眼去給那孕婦接生,孩子生了大半宿終於出世。
外麵的官兵和流民都死傷慘重,天亮的時候,等來了城內官兵支援,暴民殺的殺,抓的抓,可昨夜抵禦暴民的押送官兵卻不能死而複生了。
那些官兵都是押送官眷的,人都死了,可押送的事情還是要有人做,上頭就派了另一隊官兵來,重新把需要押送的官眷登記入冊再上路。
孟箹本來就是要帶孩子北上尋藥,可她一個女人背著個孩子走在路上很紮眼,於是她就趁那機會,混在了那些官眷裡麵,聲稱自己是個醫官,男人是胡人,犯事被抓了,她要帶孩子去北境投奔親戚,那些官眷們不是犯人,隻是要被押送去北境流放生活,到了北境之後行動也不會受限,他們想報答孟箹的救命之恩,又想著他們中還有個孕婦,有孟箹這個懂醫的人一路照顧總是好的,便替她瞞下|身份,一路帶著她往北境走。
這樣一來,孟箹就很順利的避過了閔燕青的搜捕,來到北境。
遇到了大風雪,官兵們隻能在穹廬村落腳幾日,等風雪小了再把官眷們押到江州流放區。
孟箹在路上給兩個官眷孕婦接生了,她雖然話不多,人也冷,但醫術很受肯定,在離國,懂武或學醫的人總是更加受平民百姓尊重些。
正巧這裡有個村婦難產,大雪封路找不到大夫,村裡一打聽,說前幾日到這裡歇腳的官兵押送隊裡,有個官眷會接生,孟箹就這樣被推薦過來幫忙了。
孟箹是半年前重生回來的,正是她和閔燕青進宮參加天醫萬壽節的那一日,睜開眼睛孟箹來不及想自己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麼會突然回到從前,因為她想起了另一件事,她的兒子就是在她參加天醫萬壽節的那天,被閔燕青的母親和姑姑害死的,當時她和閔燕青晚上回到侯府,看見的是兒子一具冰冷黑紫的屍體。
孟箹的人生本就悲哀,兒子死了之後更是陷入絕望,後來以孩子被害身亡為引,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