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苑前後的空地被收拾出來之後,孟箹就種了些尋常要用的藥材下地,她素來喜歡倒騰這些東西,仿佛院子裡不種點藥她就睡不著似的,宗孑早已習慣如此,見怪不怪了。
他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預想中孟箹衝出來質問他的畫麵沒有發生,一般情況下,隻要他踏入半夏小苑的範圍,孟箹就會像一隻鬥雞般衝出來,而她到現在都沒有衝出來的原因,大約隻有一個——她不在。
果然,直到宗孑拎著食盒,搬了板凳坐在廊下寫字的孟星河身邊,孟箹也沒有出現。
孟星河對他的到來並沒有孟箹那麼反感,畢竟這人每回來都會帶一些很好吃的東西,孟星河甚至在心裡還有點盼望他時常過來,隻可惜,娘親不許。
“你乾嘛呢?”
宗孑看了一眼孟星河麵前白紙上鬼畫符般的文字,蹙眉問道。
孟星河麵無表情回了句:“你覺得呢?”
這小子!說話可真噎人!真是他娘親生的。
“我覺得你在浪費時間。”
宗孑這麼說著,一把奪過孟星河手裡攥著的筆,將他麵前的紙移到自己麵前,然後想了想,提筆在紙上寫下他的名和字。
“看到沒有,這才叫寫字!”宗孑得意的指了指自己的名和字,對孟星河道:“看看這幾個字你認識嗎?”
“這有何難?”孟星河一副‘有什麼了不起’的表情。
宗孑挑眉:“那你讀讀看。我叫什麼?”
孟星河雙目緊盯紙上的幾個字,慢悠悠的啟齒:
“粽子。”
“見巨。”
宗孑:……
“我呸。”毫不留情呸了孟星河一口,虧他剛才還以為這小子真的認識。
孟星河淡定抹了一把臉上的唾沫星子,問道:“我讀的不對?”
“當然不對!”宗孑沒好氣的指著自己的名和字,教道:“我叫宗孑,孑然一身的‘孑’,不是‘子’,字硯臣。硯台的‘硯’,臣子的‘臣’,明白了嗎?”
孟星河一開始以為,四個字,他至少能念對三個吧,誰想到一個字都沒念對。
“看著都差不多。”孟星河年紀雖小,卻已經懂得維護自己的形象。
是字差不多,不是他不認得。
“你今年幾歲,你娘就沒給你請個先生回去啟蒙?”宗孑問。
孟星河默默奪回筆,冷冷瞥了宗孑一眼,那道目光太直白,深深的觸動著宗孑愧疚的內心,意識到自己好像問了不該問的,這孩子前世就是個悲劇,這一世,孟箹剛重生回來就把他帶走一路顛沛流離,哪裡有機會尋先生啟蒙呢?
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宗孑坐在小椅子上,撬動雙腿將小椅子前後晃動,孟星河兀自寫字,不再跟他說話,兩人間的氣氛跌入冰點。
為了緩解尷尬,宗孑又想出了一個話題:
“哎,小子。”他對孟星河喚了一聲。
孟星河連頭都沒高興抬,隻回了句:“說。”
宗孑拍拍桌子:“你娘沒教你,跟人說話的時候,要有禮貌,要盯著彆人嗎?”
孟星河此時此刻終於有點明白每回他娘看見這人時,為什麼會那麼不耐煩了。
因為他實在太煩了。
“你有話快說行不行?說完趕緊走,我還要練字呢。”孟星河沒好氣的瞪向宗孑。
宗孑看見這小子生氣的樣子,就仿佛看見了小一號的孟箹,頓感親切,不僅沒有因為被嫌棄而憤怒,反而越發親近的靠近孟星河,甚至一手還試圖搭上人家的小肩膀,幸好星河事先閃到一旁,才避免被宗孑摟在懷裡。
“好好好,我這就問,你彆瞪我了,眼珠子瞪掉下來,我可不幫你裝。”
宗孑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這麼無聊的逗一個孩子,乾咳兩聲後,宗孑湊到孟星河的耳邊,輕聲問道:
“你娘有沒有跟你提過,你親爹是誰?”
這個問題,其實宗孑上輩子就想問孟箹了,可惜每回隻要他一開口,孟箹就暴跳如雷,以至於儘管後來兩人關係密切,他依舊不知道孟箹的第一個男人是誰。
他的確不介意孟箹的這段感情經曆,但不介意不代表他不好奇啊。
直接問孟箹的話,估計又要被她一通噴,難得今天她不在,讓宗孑逮著個機會問她兒子。
孟星河盯著宗孑看了好一會兒,墨綠色的雙眸中盛滿了疑惑,不答宗孑問題,反問道:
“是你嗎?”
宗孑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怎麼會!你娘懷你的時候,我和她還不認識呢。”
孟星河收回目光,再度陷入沉默,顯然並不想再跟宗孑討論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看樣子,這小子也不知道。
宗孑遺憾的歎了口氣,左看右看一圈,現在也不知怎麼了,每天不來跟孟箹吵一回架,看看她被氣的像河豚的臉,他乾什麼事兒都沒心思。
“你娘去哪兒了?什麼時候回來?”宗孑又坐了一會兒,實在忍受不住寂寞,終於問到了關鍵所在。
孟星河巴不得他趕緊走,果斷答道:
“早上被醫藥穀的人叫走了,說是藥穀裡缺人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宗孑了然,近來聖醫宮弟子離山的很多,醫藥穀裡有不少病人,確實需要人手幫忙。
孟箹一個曾經殺人不眨眼的使毒行家,現在居然要去救人,宗孑還真想看看那是怎樣的畫麵。
起身便要走,走了兩步回頭喊了聲孟星河:
“哎,那食盒裡是幾樣剛做出來的糕點,餓了就吃那個。若你喜歡,下回再給你帶。”
話音落下之後,宗孑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半夏小苑前。
孟星河的眼睛往食盒瞥了好幾眼,原是想矜持一點不去碰的,但終究還是沒忍住,放下筆將食盒搬到桌上,打開食盒蓋子,四樣色香俱全的糕點映入他的眼簾。
不得不承認,那粽子雖然人挺討厭,但每回帶來的都是好東西。
孟星河拿起一塊做成桃花瓣樣的蜜豆酥餅,嘗試性咬了一口,麵皮酥脆,蜜豆香甜,入口即化,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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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藥穀是聖醫宮中專門接受病患,供病患調養之地,年節時分,較多弟子離山,這裡也就成了每年過年最忙的地方。
孟箹剛把需要的藥搗完分裝,就急急忙忙到後院去看院子裡十幾口爐子上的藥有沒有熬好,每一個爐子熬的藥都不同,火候和時間也全都不一樣,饒是孟箹也不能稍事分心。
將能出爐的藥都倒出來,寫上藥牌,送到煎藥處的入口長案上,過會兒就有人來取了送去給對應的人喝。
感覺忙了好一陣兒,孟箹看了一眼庭院裡的日晷,算著時辰要回去送飯給星河吃。
快到正午的時候,孟箹從後院去了前堂,現在是用飯時間,孟箹便沒有去尋靈藥穀的掌事師姐,徑自往外走去,誰料剛走到門邊,就被身後人喊住:
“孟師妹留步。”
孟箹回頭,隻見掌事師姐徑直向她走來,不由分說往孟箹手裡塞了兩瓶藥丸,說道:
“孟師妹先彆走,麻煩替我將這兩瓶藥送到春日禪房,交給莫離師妹,她正等著這個用。”
掌事師姐說完之後,不給孟箹反應的時間,就急匆匆的返回堂內。
孟箹看著手裡的藥,又看看日晷,算了,先送藥吧,送完回去給星河送飯應該也來得及。
這麼想著,孟箹便拿著兩瓶藥丸,急速瞬行到了病患居住休養的禪院外,春日禪房是最靠近無極淵的一處禪房,據說在春日禪房裡住著的病人,都是那種得了傳染病源的,靠近無極淵的話,就是防止病人一旦發狂,難以控製時,可以將之暫時鎖入無極淵中隔絕開。
孟箹來到春日禪房外喊了一聲:“莫離師姐。我來送藥。”
禪房裡沒有人回答,孟箹就又喊了一聲,片刻後,一個全身上下裹的像養蜂人的人走出來,拿開臉上的麵罩,對孟箹問:
“你來送什麼藥的?”
孟箹將兩瓶藥遞上,那莫離師姐似乎有點疑惑:“這是吸引劑,我好像沒要這個……算了,既然送來了,那就留下,多謝你……”
莫離師姐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禪房裡麵傳來幾聲尖叫,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從裡麵跑出來一個全身皆包裹著繃帶的人,從繃帶下麵溢出的膿血看,情況十分不妙。
“糟了。”
莫離師姐大驚失色,趕忙轉身過去要戴上麵罩,還對孟箹道:
“病人發狂了,你趕緊離開。”
孟箹聞言,不敢耽擱,從欄杆翻越而下,原以為這樣就不會有事,誰知道她剛跳下欄杆,那個全身繃帶的膿血人就跟隨她的腳步躍下,然後就一直追在孟箹身後,仿佛她身上有什麼吸引著他奮不顧身追趕的東西似的。
孟箹對這裡不熟悉,跑著跑著就迷失了方向,身後混亂的聲音越來越遠,膿血人越追越緊,孟箹跑著跑著,跑到了儘頭,前麵都是山壁,已經沒有路了,膿血人也跟著她到這裡,孟箹氣喘籲籲扶著山壁,打算不管什麼傳染不傳染,孤注一擲出手的時候,隻覺手臂一鬆,她整個人就被吸入了山壁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我去發上章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