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讓一身金甲,身後戰袍迎風翻卷, 他微微一抬手, 三軍霎時肅靜, 方圓數裡, 皆落針可聞。
英武挺拔的男人端坐於駿馬之上,動了動薄唇, “如今兵臨城下, 哪位將軍願身先士卒, 討伐叛軍?”
一將軍身騎駿馬, 手持長/槍, 拍馬行至陣前,拱手道,“部下張佐,願為三軍將士開陣!”
城門之上, 四皇子李壁並其部下早已接到戰書, 諸將環伺,立於城門之上,帥座上的韓燁一襲銀甲, 神色淡然,伸手點了帳下一人宋良迎戰。
“何方無名小卒, 前來受死!”
張佐橫刀立馬於門旗下, 見宋良馬至,大喝一聲,縱馬來迎。
兩人戰不到三個回合, 張佐交馬一合,照頭一刀,手起刀落,竟是將宋良斬於陣前。
原來這宋良乃是陣前先鋒,也曾隨四皇子軍中曆練,沙場飲血,此時寥寥數招便被張佐斬於馬下,韓燁麾下眾將見狀,心中皆是一驚。
話說,這張佐乃是蕭讓麾下一名新將,以往從來沒有人聽過其名諱,方才一戰,果真武藝高強,驚為天人。
韓燁見狀,臉色一沉。
上一世,他便是輕視了這張佐的實力,一連派出三位武力平平的將士,不料皆被張佐斬於馬下。結果,這一戰蕭讓首戰告捷,士氣雄渾高昂,而他出師不利,三軍士氣大衰。
這一世,他萬萬不會再重蹈當年覆轍。
韓燁久久凝望著遠處一身金甲的蕭讓,當即揮手指了虎賁中郎將梁昉出陣。
四皇子見韓燁此舉,當即道,“韓公!虎賁中郎將乃是我軍副帥,派梁昉應陣此無名小卒,豈非大材小用?”
韓燁回首淡淡一笑,“殿下有所不知,張佐其人雖是無名之輩,卻勇冠三軍,萬夫莫敵,深得平陽侯器重。此番派梁昉前去,也好取其首級,漲我三軍士氣。”
四皇子聞言,當即不再有異議。
眾人言語之間,沙場上又是一番酣戰。
那梁昉本是虎賁軍中大將,曾征討邊疆十六國,立下戰馬功勞。縱然張佐技冠群雄,終是初出茅廬,羽翼未豐,故而,梁昉與張佐大戰數十回合,張佐終是不敵,被梁昉劈於馬下。
蕭讓陣前,驃騎將軍鄭益大怒,當即請戰,上馬持矛,徑出陣前,大罵道,“四皇子李壁乃悖道逆理之賊,韓國公韓燁乃反掖判主之寇,爾謀士曹忍乃弑父殺母之人,虎賁將梁昉乃背信棄義之徒!爾等一丘之貉,狼狽為奸,今日我便要將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斬於陣前!”
鄭益一襲話把四皇子李壁麾下從主子到將士罵了個乾淨,韓燁陣前數將聽聞此罵聲,皆是搵怒上頭,險些安耐不住手中刀刃。
反觀一側的綸巾儒衫,輕輕搖扇的曹忍,聽著這罵人的話,竟是麵不改色,不動如山。
一側的散騎常侍呂青見狀,不禁歎道,“曹忍此謀士年紀輕輕,卻有如此心智,將來或可成大事。”
韓燁將此情狀收於眼中,隻含笑道,“曹忍其人,長處在於心機縝密,睿智過人,短處——亦在於心機縝密,睿智過人。”
散騎常侍呂青聞言,不禁陷入沉沉深思。
再看陣前,鄭益和梁昉大戰二十回合,終以平手收場。
今日兩軍初次交戰,沒想到戰況竟然激烈到如此地步,眾將回味,皆是栗然。
韓燁見張佐已除,士氣已足,當即鳴金收兵。那廂,蕭讓亦引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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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盞中,君山銀針茶湯金黃,如羽毛一般根根豎立,冒著嫋嫋白煙。
顧熙言端坐在下首,望著對麵兒的段氏,微微笑了笑,“那日花朝節,我和夫人在花林中偶遇,不料再見竟是這般情形。”
數日前,顧熙言從映雪堂中逃跑,韓燁下令眾人搜尋,段氏這才知道韓燁在映雪堂中藏著一位熙姑娘。故而今日趁著韓燁上陣殺敵,段氏帶著丫鬟婆子前來責難,不料方才推開映雪堂的大門,看見屋內之人是顧熙言,竟是險些站都站不住。
隻見段氏轉了轉手上的翡翠戒指,唇邊揚起一抹冷笑,“是啊,那日見平陽侯夫人,我還連連讚歎夫人有神仙妃子之風姿......不料造化弄人,原來夫君一直金屋藏嬌之人,竟然是平陽侯夫人!”
段氏和顧熙言的年紀不相上下,顧熙言聽著她口中的嘲諷之語,喉頭一哽,又聽她道,
“我和夫君新婚不到半年,也曾聽聞平陽侯夫人和平陽侯爺恩愛非常。故而,我心生疑惑,想問一問夫人——既是羅敷有夫,為何要坐下這攪亂彆人後宅的水性楊花之事!”
顧熙言本想好言好語地和段氏說清楚,不料段氏一上來便出言不遜,顧熙言雖然對段氏心存愧意,可說到底這事兒錯不在她,她從小嬌生慣養著長大,絕非任人欺侮之人,當即便沉了小臉兒,“還請夫人慎言!”
“夫人亦是出身名門望族,書香世家,為何不問清楚其中緣由,便將罪名安在我的頭上?口出此侮辱誹謗之言!”
段氏攥著椅子扶手,指尖泛白,“侮辱?誹謗?顧氏,你在這映雪堂中已有數月,夫君日日來探看關懷,好一番郎情妾意,如甜似蜜!若不是你使出狐媚手段,夫君怎會被勾引至此地步!”
顧熙言聞言,氣得胸口起伏不定,將茶盞摔在桌上,冷聲笑道,“好一個狐媚,一個勾引!既然夫人不打算心平氣和的相談,我便來和夫人理論一番!”
“我出身顧氏高門,從小讀四書五經,也知倫理道德!我及笄之年嫁與平陽侯蕭讓,鶼鰈情深,如今已有半年。我侯府高樓連苑,我夫君英武善戰,朗若天神。嫁此良人,我珍之重之,不料一朝被韓世子擄到此地,和我夫君硬生生地分離兩隔!我屢次欲逃離此地,奈何守衛森嚴,世子鐵腕,我被困在這金絲牢籠,不得歸我府宅,不得見我夫君!”
“故而,夫人這番惡言相向,我實在不解!殊不知韓世子於你是蜜糖,於我卻偏偏是劇毒砒/霜!如今你管不好自己夫君,卻將罪名都歸到找到我頭上來,真真是欺我孤苦伶仃!你亦是女子,為何卻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我這受害無辜之人!”
“世子並非三歲小兒,難道一句全都怪我狐媚勾引,便可將世子‘擄人妻子’的罪名洗清嗎!?倘若世子真的任我支使來去,我說一句叫他寵愛你,他便去嗎!?”
段氏和韓燁成婚不過數月,兩人從新婚之夜便分房而居,韓燁對段氏亦是冷淡至極。
故而段氏聽了顧熙言此番話,被戳到心中痛處,竟是惱羞成怒,高高楊起手臂準備打顧熙言。
段氏看上去嫻淑之禮,不料一朝被激怒,竟做出這般潑婦行徑。
顧熙言見狀,不禁臉色大變,正偏頭欲躲,卻聽見“轟隆”一聲巨響,房門猛地從外被人一腳踹開,一身銀甲佩劍的韓燁立於門前,玉麵上是從未有過的冷冽逼人。
韓燁大踏步走進屋中,抓著段氏的手腕將人甩至一旁,有半跪在顧熙言麵前,雙手扶著椅子,把人圈在身前,柔聲問道,“熙兒可有受傷?”
顧熙言方才被段氏麵上的激狂之色嚇住了,隻縮著身子怔怔道,“我無事。”
顧熙言今晨起了身便聽到映雪堂前眾人爭吵,隻匆匆洗漱了一番便請段氏入內了,竟是連件衣裳都沒換。
隻見美人兒瑩白的小臉兒上並不施粉黛,三千鴉青長發鬆鬆挽在鬢邊,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身上穿了件對襟排扣的春衫,下頭露出一段雪白的纖纖玉足,整個人透著一股子慵懶嫵媚。
韓燁定定看著眼前的美人兒,見顧熙言並沒有被段氏傷到,一把便將椅子上的美人兒騰空抱起,徑直往內室而去。
“夫君!”
身後的段氏見狀,不禁滿麵啞然,扶著椅子猛地站起,整個人搖搖欲墜。
韓燁腳下步子一頓,淡淡道,“齊恕,差人將段小姐‘送’回香洲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