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木頭壓著的厚實獸皮外麵,一步外的距離、就是蓋過小腿的厚厚積雪,無知無覺睡了一晚上的青岩都驚了。
“……火炕和屋子真是好東西,睡帳篷的話,這麼大的雪都要被冷死了,哪還能毫無所覺地睡得這麼香。唉,不知道族裡怎麼樣了……”
青岩歎了一口氣,他很喜歡在雪狼族部落中的生活,但他還是忘不了自己的族人們。
拿了根長樹枝準備清除屋頂積雪的阿山看見青岩,連忙揮手:“青岩,快來幫忙除雪。”
“哦,我要怎麼做?”
阿山打量了下青岩的小身板,伸出胳膊抱住他舉了一下:“嗯……你隻比幼崽重一點點,屋頂應該能承受住你的重量,你直接爬上去把雪推下來。”
猝不及防吃了一招抱妹殺的青岩,呆滯地盯著阿山看了數秒……
兩人清除了兩間火炕房加一間還沒開燒的活動房屋頂,族人也紛紛醒過來了。往年下這麼大雪的時候大家都被凍得夠嗆、隻能窩在帳篷裡瑟瑟發抖昏昏欲睡;今年吃得飽睡得好、個個都精神十足,成年的族人便開始清掃部落裡的雪,幼崽們則是歡呼著衝到外麵白茫茫的雪原上撒歡打滾。
蕭雲一直睡到自然醒,睜開眼睛的時候都過去半早上了。他伸了個懶腰窩獸皮裡賴床,發現……今天還留在炕上的族人比以往多了N多。
“不用放牧不用巡邏打獵……呼,真是放鬆的冬季。”蕭雲迷瞪著緩緩坐起身,三三兩兩挨一塊或閒聊或編藤草的族人讓屋子裡的氣氛特彆放鬆,連他都受到感染,沒像平常那樣一醒過來就操心部族生計。
“外麵還在下雪嗎?”
“嗯,屋頂的雪清除過一次了。阿雲要喝肉湯嗎,剛加的豆芽和金針菇還有剩。”和紅葉坐一塊兒磨骨箭的阿山道。
“金針菇洗過沒?”
“是我加的,洗過了。”編藤草的羊毛看過來,“都知道阿雲你不喜歡湯裡有泥啦,現在大家也部想喝有泥的肉湯,味道會變苦。”
“阿雲,煎魚吃嗎?”牛角眼巴巴地。
“……牛角你能跟我說點彆的嗎?”
“哦。”牛角咽下口水,“阿雲炒豆子嗎?我想玩筷子戰爭遊戲。”
蕭雲黑著臉下炕穿鞋……然後他特驚詫地發現薩爾居然窩在炕頭,他的視線投過去的時候,薩爾還很不好意思地把臉彆開。
“這貨……”蕭雲嘴角一抽,“該不會是把當我是妖魔鬼怪拒絕享受我帶來的好處這種事情死撐到自以為是地跟我鬥氣的程度……然後現在死撐不過去了,都忘記一開始是為的啥嫌棄我的了?”
這麼一想,蕭雲有點好氣又有點好笑,拉長了音調道:“薩爾啊~~”
薩爾心虛地看了他一眼,腦袋垂下去了。
“天氣這麼冷,又下雪了,帳篷裡不好睡?”蕭雲故意地。
“咳、咳咳!”薩爾假咳兩聲,還是低著頭不說話。
“難道是阿雲你不讓製皮來睡火炕?”紅葉不認同地,“阿雲你彆欺負製皮,人類是很脆弱的,早上要不是阿山發現的早,製皮可能就凍壞了。”
“嗯?”正和族人聊天的族長犀利的目光看了過來。
“臥槽?這哪跟哪啊!”蕭雲才不背這鍋,“我可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是薩爾對我有意見。”
一屋子的族人視線立馬全集中在薩爾身上。
薩爾這段日子堅持不吃豆芽不睡火炕,心理壓力又大,比蕭雲剛來的時候瘦了不少,胡子拉渣臉頰凹陷,這會兒又給蕭雲擠兌,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紅,跟開染坊似的,頭都抬不起來。
“製皮,你怎麼會不喜歡阿雲呢?”紅葉特彆不理解,阿山更是緊皺著眉頭。
“……”薩爾心裡苦,還沒法說,你們自己的族人丁點兒不覺得幼崽阿雲怪異,他這個人類還能說什麼?
蕭雲倒不是真想逼著薩爾怎麼樣,一是太幼稚、跟小孩子鬥氣似的,二是沒必要,三是,薩爾好歹是個有一定受教育程度的人類,他要是能配合一下、全心全意撲在改善雪狼人生存環境的事業上,多少是能發揮點用處的——所謂一條內褲一張衛生紙都有其存在價值不是?
抱著這種念頭,蕭雲便拿出了在現代社會職場打拚帶實習生時的經驗,先衝族人揮揮手示意他來搞定,然後坐到薩爾腳邊炕上,語重心長地:“薩爾,你說,這個世界上最重要、最寶貴的東西是什麼?”
薩爾:“……”
這種大命題是沒法兒回答的,蕭雲也不需要他回答,隻是用這種空泛的大命題來抬高對話的逼格而已……上司忽悠下屬賣雞湯的時候都愛這麼乾:“是生命。活著就有無限希望,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你被人類王國的貴族通緝,為了活命一路千辛萬苦逃出來偷渡到大草原上、還差點淪為奴隸,對這個你肯定有更深的感受?”
說服彆人的第一步是對對方進行肯定、從對方做成功的某件事來打開話題,給彆人一種“我理解你、我們是自己人”的暗示,這個是話術的基本功——上去就把彆人全盤否定的話還說個屁,人家恨你都來不及。某些否定自己的孩子的爹媽管教孩子總失敗的原因就在這,就算占著直係血親的天然便利,不能把彆人先拉到自己的陣營來再進行調|教,親兒子都得跟你翻臉。
薩爾抬起頭看了蕭雲一眼,麵部肌肉抽動了下,顯然,蕭雲的話觸動到他了,他本來就覺得自己挺不容易的……為了活命他作出的犧牲大了去了。可是蕭雲的話又仿佛有威脅他的意思在,這讓他更加不敢輕易表態。
“其實所有人、所有的種族、所有的智慧生物都是一樣的,都是為了活命在竭儘全力。如果在保住命之餘還能過得好一點,能看到生活變好的希望,那麼所有人都會全力以赴。畢竟,隻有水才會往低處流,而人總是會儘力往高處走的,對不對?”蕭雲道。
他這個話說得雲裡霧裡,比如旁聽的族長就完全沒搞懂他在說什麼、隻聽懂了表層的意思,在那裡連連點頭;但是蕭雲相信薩爾能聽懂他話裡藏的深意——薩爾這種心思複雜的人類,對蕭雲這種活在信息爆炸時代、又在職場打拚多年的人來說其實比直線型的雪狼人好對付多了……因為前者的私心更強、欲|望更明確。
“人往……高處走?”薩爾咀嚼了幾遍這句話裡的意思,輕聲重複出聲。
蕭雲略微挪了一下坐姿、背對屋內的族人們,露出一個隻有薩爾看得見的純良微笑——這是說服也是威脅,身為活在雪狼人庇佑下的弱小人類,你特嘛的彆彆扭扭的良家婦女姿態做給誰看?老子很忙的沒功夫給你丫做心理建設,要跪舔還是要冥頑不靈自己選一個!
天大的事對你而言都沒你的小命重要,想好了再回答!
蕭雲在明麵上還是完全的溫和勸解態度,威脅全是藏在深處的,他相信薩爾能理解,而薩爾也確實理解了——這貨緊繃的麵部肌肉垮掉了,用個有逼格的說法就是,丫心理防線崩潰了。
薩爾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恐懼,雪狼人都有一雙漂亮的翡翠綠眼珠,頭腦單純的雪狼人的眼神兒總是特彆純粹;但這個幼崽不一樣,他的眼神裡東西太多、太雜,就像是人類一樣……對深刻了解人類的薩爾而言,這就是最大的恐懼:擁有人類眼神的雪狼人,比純粹的雪狼人危險無數倍。
“你……”薩爾腦中一片空白,說穿了很可笑,但他確實是畏懼著人類,被人類社會流放的他,比起那些想要用他的頭顱去賺取賞金的人、那些將他視為商品的同類,異族的雪狼人更能給他安全感;此刻,他發現雪狼人中出現這樣的一個擁有人類眼神的異類,他從雪狼人部落獲得的安全感瞬間瓦解、崩塌,他再也沒法用自己堅信的東西來給予自己勇氣,無聲呢喃片刻後,他顫抖著垂下視線,“……你說得對。”
“這才對嘛。”蕭雲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受過教育的人類,腦子好、人聰明,能記住事,好好休息幾天養好身體,回頭我蓋個蘑菇房,你來一起學著栽培蘑菇,多種點香菇金針菇出來,大家都喜歡吃。”
“……好。”薩爾回以僵硬的笑容。
完全不知道他們之間交鋒的雪狼人們萌萌噠看著兩人握手言和,天真可愛的羊毛還開心地衝薩爾道:“你要是去種蘑菇的話就不能叫你製皮啦,製皮也不太好聽,以後我們都和阿雲一樣叫你薩爾?”
薩爾……薩爾更加悲從中來,為什麼雪狼人中要出現幼崽阿雲這種異類呢!原生態的雪狼人多好啊!
蕭雲可沒功夫去體諒薩爾的悲憤,他的事情還很多——那麼多橡子不是搬回來就能用,起碼要脫殼了才能拿去當飼料或是磨成澱粉拿來吃;而橡子脫殼需要曬乾,現在下雪了又沒曬乾的條件,那麼能選擇的就隻有在地暖房中烘乾……族人還來不及享受在有地暖的屋子裡放鬆,橡子倒是先享受到了。
到了下午雪停了,成年的族人們都扛上木製的掃雪工具去牛羊群呆的地方除雪、檢查有沒有被凍傷的牲畜,蕭雲便帶著幼崽們開始橡子加工大業……被成年雪狼人嫌棄力氣的青岩也被歸到了幼崽們的隊伍裡。
青岩:“……”看了眼躲屋子裡修養的薩爾,行……好歹他的作用比人類大點。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