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紅葉看見了那個雙腿膝蓋下空空如也、麵部大塊肌肉皮膚都給燙爛了的老灰矮人,又驚又怒,臉色極其難看。
“都是虎族拋棄的殘廢奴隸,丟到外麵自生自滅,我們撿回來的。”賽爾輕描淡寫地道。
他沒有說出來的部分是,貓族和灰矮人至少還能活著被丟出來,半人馬卻隻有死亡才能脫困……這麼多年來,他和族人冒著風險到虎族部落周圍轉悠,半個活的族人都沒找到。
紅葉數了數含賽爾在內僅有五人的半人馬,嘴唇蠕動了下,沒有出聲。
“雪狼族願意把他們都帶走嗎?”賽爾看向紅葉。
紅葉點頭,對上賽爾的視線:“願意跟我們走的人,不管是哪個種族雪狼族都願意接收。你們也跟我們走吧。”
“不。”賽爾搖頭,“我們的族人還在虎族部落中,我們要等著他們。”
“等著哪一天能找回他們的屍體嗎?”紅葉不客氣地。
賽爾被激怒,眼睛眯了起來。
“我聽說半人馬是善戰的種族,除了你們之外,應當也有避過虎族抓捕躲到彆處苟延殘喘的族人吧。”紅葉抬頭直視賽爾的雙眼,“像這樣分散在各處,隻能期待著哪天能找回淪陷族人的屍首,那為什麼不再去拚一把,把所有還堅強地存活著的族人們能找回來的都找回來?”
“確實,原本半人馬族還沒有像如今這樣被大肆抓捕奴役前就不是虎族的對手,現在即使把所有還存活的自由族人聚攏起來,也無法從虎族手中救回族人。”不等賽爾出聲,紅葉又繼續道,“隻靠半人馬不行的話,那麼加上其他人呢,加上我們雪狼族,加上貓族,加上灰矮人,加上地精,所有人有團結起來一起努力呢?”
“彆說大話了,這怎麼可能做得到!就算做得到,又能對付得了虎族嗎?”賽爾怒道。
他的聲音一下子提高,把正從雪狼人戰士那兒領食物的幸存者們都嚇了一跳。
“因為做不到所以就害怕得不敢去做?”紅葉輕佻地笑了下,像是賽爾說了什麼好笑的蠢話一樣,“我還以為半人馬是真的驍勇善戰,原來你們也會恐懼得連嘗試著想象一下反擊都不敢啊。”
“誰說我們害怕了!”賽爾氣得恨不能當場動手。
“既然不害怕,那就想象一下嘛,想象你們能再度強大起來,總有一天能夠救回你們淪陷的族人,為那些慘死的族人報仇,隻是想象一下,不難的。”紅葉平靜地道,“我們雪狼族現在就正想象著能看到這一天呢,所以我們正儘力地聚攏族人,聚攏任何願意和我們團結的人,就算現在我們也知道不是虎族的對手,但向往一下,在能力範圍內朝向往的方向努一下力,總是可以做到的。”
“賽爾……”賽爾的同族顯然已被紅葉說服,眼巴巴地叫了一聲。
賽爾握緊雙拳,惱火地瞪著紅葉,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出聲——撿回幸存者、躲在渺無人煙的草原北部掙紮著苟延殘喘,這是絕境之中賽爾能選擇的唯一生存方式。可他難道就真能甘心嗎,甘心像現在這樣隻能煎熬著等待被奴役的族人們慢慢地死去?
幸存者們吃了一頓雪狼族戰士帶來的乾糧,在庇佑他們的半人馬妥協後,收拾收拾少得可憐的行禮物資,跟隨雪狼族離開了這片鬆樹林。
雪狼族的大部隊仍舊要繼續深入草原中部,沒法兒抽出人手來先送走他們,他們便也繼續跟著雪狼族上路。有五十多個戰士隨隊,其中絕大部分是雪狼族戰士,除非某個大型的虎族部落傾巢出動攔截他們,他們無須操心安全問題。
沸騰的湯鍋中剛放下去的粉條快速軟化、被煮成柔軟的半透明物質,用漏勺將粉條撈起來裝碗,加入調料和大塊蒸熟的肉。冒著難以用語言描述的香氣的粉碗端到幸存者們身前,畏畏縮縮地擠成一團的地精們驚恐畏懼地盯著給他們發食物的雪狼族戰士,再三猶豫才敢伸出臟兮兮的手。
表現隻比地精好一點點的灰矮人們同樣擠成一堆,各自捧碗小口小口地咬著勁道的粉條。
小花端過來一大碗粉擺到阿一身前的木墩子上麵,隻有單手能動的阿一舔了下嘴唇,急不可耐地抓著叉子、將腦袋埋到碗中順著碗沿扒拉。
草根族長坐在阿一身側,抓著阿一軟綿綿地垂著的右臂,用手指從上往下輕按了一遍,眉頭擰成了死結。
“還能把他的手臂治好嗎?”紅葉和羽坐在對麵,關切地問。
草根族長搖搖頭,把阿一的手臂放回去:“手臂這塊的骨頭全碎,肌肉萎縮,到肩部的位置都沒有知覺……這隻手已經完全廢了。”
紅葉和羽重重歎氣,剛坐下來的小花也不忍地搖了搖頭。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阿一扒拉完粉條,抬起碗將湯底呼嚕嚕喝乾淨,舔了遍碗才將其放下,直起身看向圍坐成一圈的同胞們,麵上出現笑容,“隻有一隻手我也可以戰鬥,我不怕。”
圍著篝火的十幾名戰士都有些心酸,草根族長伸手拍了拍阿一的背:“好孩子……你還記得你的族人是在那兒被抓走的嗎?”
阿一點頭,剛恢複的笑模樣從他臉上消失,咬牙道:“我記得的,一輩子都會記得,我們部落原本住在布雷江邊紅樹林高地,算上我一共有六十多名族人——”
十四年前獸皇向草原借兵,虎族王庭征發了草原中部的二十多個雪狼族部落,合共征走六十名雪狼族精銳戰士,阿一的部落也是被征部落之一。
三名精銳戰士一去不回,阿一部落的族長察覺到危機,戰爭結束不久便整族遷移到布雷江上遊紅樹林高地居住,避開了後來的一係列草場引發的紛爭,沒有再度損失族人。
安安穩穩地在紅樹林高地住了幾年後,原來的老族長於冬季過世,新任的族長比較年輕,缺乏經驗,被和平的生活蒙蔽了雙眼,沒有察覺到虎族搞的草場合並行動漸漸蔓延到紅樹林高地附近;直到去年,部落中的戰士前往貓族部落購買鹽和布匹時,新族長才發現離紅樹林最近的這個貓族部落已經被虎族控製。
到這個時候新族長再缺乏經驗也知道事情不對勁了,連忙召集族人準備遷移,卻因為秋季存積草料耽擱了時間,深秋的某個夜晚,百名虎族戰士趁夜襲擊了阿一的部落,僅存的兩名精銳戰士當夜戰死、戰士們死傷過半,族人們全被抓住、並迅速運往草原東部。
阿一也是戰士,夜戰中他被打殘了右臂,重傷昏迷,和淪陷的族人們一塊兒被捆著丟到平板車上。昏昏沉沉中過了幾個日夜,阿一被餓醒時,發現他和族人們被運到了一處陌生的地界,關在某個牆壁特彆厚實、看不到天空的地方。
族人們全部被餓得奄奄一息,阿一也同樣失去反抗的力氣。而也就在這時,不知為何看押他們的虎族戰士被調走了大半,同被關押在一處當做奴隸使喚的半人馬借機生事,有幾個半人馬衝進來想要放出雪狼族,被追進來的虎族砍殺;混亂中阿一與另一名雪狼族戰士趁亂逃出,隻是被餓得太狠了,那名戰士跑沒多久便倒地不起,隻有較為年輕的阿一跌跌撞撞自東部逃回,失去意識倒在雪地中,被半人馬撿回幸存者部落。
阿一的講述聽得紅葉等人目眥欲裂,羽重重地捶了一拳頭地麵,小花恨得咬牙切齒,阿天不忍地彆過臉去。
“草原東部已經被虎族控製了?”草根族長心驚肉跳。
“我聽賽爾說,東邊已經沒法兒過去了……原本那邊住的隻有半人馬族,現在……半人馬幾乎沒有部落保存下來。”阿一語氣低落,他自己也很清楚,就這麼點子人想救回族人並不容易。
草根族長沉默片刻,長長地吐了口氣,嚴肅地看向大夥:“我們要加快速度了,儘快與中部的部落接觸,能勸著跟我們走的就勸走,不能的,也要儘可能勸他們與彆的部落守望相助,不要單獨住在偏僻的地方——既然虎族抓了我們雪狼族的人是連夜往東部運走的,說明他們短期內還不想跟我們雪狼族徹底翻臉,但這個和平的時間……估計也延續不了幾年了。”
大夥兒齊齊點頭,神色凝重。
草根族長又看向貓族的幾名戰士,麵露歉意:“至於貓族,我們還是得儘量避開……因為我們不知道哪些貓族部落已經被虎族控製,不能暴露行蹤。”
迷迭香情緒低落,他隱約知道虎族沒咋把貓族當一回事,但畢竟是常年住在草原西部,認知並不深刻,此刻知道虎族眼中貓族和半人馬、灰矮人沒什麼區彆,讓他整個人都有些彷徨起來,草根族長說的話他完全沒有聽進去。
魚骨也有些類似情緒,不過他向來就不認同“貓族的未來向虎族看齊”這種觀點,沒有迷迭香那麼難受;聞言抬起頭,有些艱難地:“我們能理解的,草根族長,能力不夠的時候不能去做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事,這樣反而會讓目的永遠都達不到。貓族如今麵臨的情況……不是我們這點人就能影響到的。”
草原西部的貓族部落對於與虎族的距離都有些理不清楚,何況是中部的部落呢?若是不管不顧地喊著什麼要救人,隻不過是把自己人也拖到坑裡麵去罷了。魚骨雖然難受,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他自己心裡是清楚的。
草根族長再度歎氣,打起精神看向大夥兒:“那麼,我們下一步的行程就得繞開紅樹林高地……”
預訂的路線是從北麵繞路進入草原中部,發現布雷江沿岸的草場也不安全後,自然得修正路線。原本最安全的路線應當是從南邊走,奈何草原南部水網密集、沼澤多且麵積廣泛,並不適合大隊伍行進。
大夥兒群策群力地出主意,平時在這種場合總會挑選關鍵時刻出聲彰顯下存在感的斑豹夏此時卻詭異地一言不發。
或者說……此刻的夏還能保持理智、冷靜地坐在這兒,就已經是他城府深厚了。
貓族的未來在虎族,夏在得到牛頭人忠告之前是這一觀念的堅定支持者。後來部落內部出現不可調和的分歧,夏也隻是出於私心不願意依附虎族才選擇投奔當時他認為比較容易糊弄的雪狼族。
親眼看見被虎族像廢物一樣地丟棄的傷殘貓族、親耳聽到中部貓族部落被虎族控製奴役,夏背後的冷汗就沒停過——若是他當初一念之差,那麼彆說是保住身為族長最後的體麵、在群體中費儘心思地圖謀話語權了,搞不好他早就成為虎族奴役的奴隸之一,不知道在哪處草場中麻木地乾著毫無價值的苦力活。
作者有話要說:囧……不好意思啊大家,這個季節真心是很容易感冒……
我現在出門去掛個瓶,希望能趕緊好起來_(:з」∠)_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