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棟宅子,是A市人民避之不及的凶宅。
母親喜歡森林與花園,父親婚後便在城區後的林間買了塊地,按照母親的喜好一一打理,成為一處相當隱蔽的居所。
在那件事發生前,這裡也曾是個熱門場所。
無數阿諛攀附的老板幾乎能把台階都踩斷,禮物更是堆成了山,院子裡的花草噴泉,也全都是有傭人每天打理的。
可現在呢?
現在,庭院裡嬌貴的花大都枯死了。
噴泉池裡滿是泥汙與苔蘚。
常春藤的葉子繁密纏繞的鐵柵欄後,隻有雜草異常茂盛。
將一切過往都掩蓋得嚴嚴實實。
“這四年,你就當是場離家出走。”
顧執的聲音嚴肅冷淡,已經沒了先前的溫和。
“現在,是時候回家了。”
手下打開了吱嘎作響的鐵門。
沿著已經被雜草覆蓋的小路,他們來到房子前。
今天天氣不是很好,天空一直灰蒙蒙的。
空氣中滿是潮濕的黴味。
四年前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的天氣。
他與一群狐朋狗友玩到很晚,一直要到淩晨兩點才回家。
為了避免被父母抓包,他故意放輕手腳,慢悠悠地走過庭院,來到小門前。
那天的風很大,天空沉悶,恍惚隨時都會下雨。
他從小門的方向看到大門半開著,卻沒有亮燈,不免有些懷疑。
母親向來小心仔細,絕對不會在這種天氣開著大門,可如果是父親發現他夜半未歸,故意開著大門表示生氣,那也應該要亮燈等他。
有種不安的預感在胸口蔓延開來。
幾乎是本能驅使,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大門前,往裡麵張望。
見他不說話,顧執招手,讓手下打開了大門。
老舊的門鎖哢吱一聲被轉開,帶出鉸鏈沉痛的哀鳴。
在大門半開的那一刹那。
在光線透入屋內的那一刹那。
陳霧急急後退一步。
卻被顧執牢牢抓住了肩。
“逃避了那麼久,是時候該正視這裡了,我的小少爺。”
並不是不能感受到他身體的顫抖。
可他不能放任他逃走。
顧執垂眸,語氣冰涼生硬。
“你難道想不起來,那天在這裡看見了什麼嗎?”
他看到了什麼呢?
朝屋內張望的時候,他什麼都沒看到。
可他已經聞到了。
他聞到了那股濃烈的血腥味,飽含著萬分凶狠與戾氣。
與空氣中的潮味相結合,醞釀出近乎腐朽的惡心感。
屋內過於昏暗,他不由向前邁進了一步。
烏雲似乎是理解他的想法,猛地落下一道驚雷。
在暴雨來臨前搶先穿過屋內的彩繪玻璃。
一瞬間,將屋內的一切照得透亮。
那瞬間,他看見了樓梯上殘缺的傭人屍體。
看見了滿屋滿地的血汙。
看見了大廳正中央,用數十斷肢拚湊出的巨大V字。
他抖著聲音,幾乎就要喊出來。
可手還是搶先捂住了嘴。
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漸漸能看清大致的輪廓。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儘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眼睛更迅速地在這一片血腥中尋找父母。
在第二道雷落下的瞬間。
他終於看見了自己父親的臉。
可那是隨意被丟棄在一旁,滿臉血汙的頭顱。
他顫抖的聲音終於衝破手掌。
“爸——!”
屋內無人回應。
他再顧不得其他,當即衝了過去。
然後,他聽到“吱呀”一聲門響,似乎有誰已站在了他身後。
地上的血浸濕了他的鞋底。
他僵硬轉身,下意識側開了先前的方向。
冒著寒光的刀刃,在下一刻砍向了他先前的位置。
可他終究隻是個高中生。
即便靠著預感躲過了這一擊,卻再也躲不過對方第二次揮砍。
在胸口迸發出巨大溫熱感的前一刻。
他伸手狠狠拽住了對方的衣服。
“呲啦”一聲。
撕下一塊碎布。
隨後,他便因摔倒時的腦部撞擊而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來,已是一個月後。
那時,以叔父為首的一乾親戚動用關係,費儘心力,早就買通了各個部門,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裡,將他家的財產一掃而空。
那時他差三個月才滿十八歲,還一直昏迷不醒。
也不知是醫生被買通了,還是他傷得當真有那麼嚴重,不過短短一個月,叔父就偽造了遺囑,重開了股東大會,並得到了他的監護權。
可他們並沒有真的照顧他。
連演戲都不肯。
在他昏迷期間,沒有任何一個人肯給他付醫藥費。
聽說還是一位父親的舊友不肯放棄,出了大價錢,拚命給他灌了不少強效藥劑才醒的。
不過在他蘇醒後,這人便人間蒸發了。
可能是怕惹麻煩吧,他不但沒有留下姓名和聯係方式,還仿佛急於撇清似的,立馬斷了醫藥費。
那夜的傷,最終結成一條長長的刀疤。
從他左肩一直蔓延到右腰。
傷口雖然很長,卻不算很深。
所幸他那一側身,令凶手砍得偏差了些,沒有傷及臟器。
這才能被救下來。
他醒來時已是五月底,六月就要高考,叔父那邊連門都不讓他進,更勿論給錢。
倘若不去考試,他也付不出複讀的學費。
那他就更不知該怎麼辦了。
憑借銀行卡裡最後那點錢,他強撐著複習幾天,勉強上了考場,最終落得個垃圾大學,才成了如今的局麵。
屋內已經被清洗乾淨。
絲毫看不出任何凶殺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