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禮如今的處境, 其實並不比他們好多少。
他最初隻是個混混。
全靠陳風的資助與提拔,所以才開了家夜店。
論其緣由。
確實是為了陳霧。
陳風門下學生無數,他無一不悉心教導。
耐心地帶著他們走上正途。
而對陳霧這個親生兒子,他卻始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哪怕有人公然和他說起陳霧的不是,他也置若罔聞。
陳霧起初沾沾自喜。
覺得父親忙於公務,沒空管自己。
而母親又太過溫柔。
頂多指責兩句, 便不再有下文。
在這種分外溺愛的環境裡。
他果真不負眾望, 成了個會被長輩背地裡指摘的紈絝。
但後來稍稍長大些。
他便又覺得父親對自己不夠重視。
明明對那些毫無血緣關係的人都那麼儘心儘力。
可對他,卻壓根談不上關心。
後來,他忍不住詢問父親。
才終於得知了父親的想法。
“隻要你不走歪路,不做壞事,不傷害彆人, 那但凡能讓你高興的事,你就儘管去做。”
至今, 他都仍能記得父親那時溫柔的眉眼。
是他此後,再未見過的夢境。
“每個人適合的生活不同, 有的人注定要追逐夢想, 有的人則隻想安逸一生,隻要不傷害他人,隻要你喜歡, 那你做的任何決定就都是對的。”
那時的陳霧還不能理解這些話。
賭氣般追問。
“你對我就沒什麼要求嗎?”
父親的笑褪下些許。
稍稍嚴肅了幾分。
“堂堂正正地活著, 就是我對你的要求。”
堂堂正正地活著。
正是這句話, 支撐了他整整四年。
但陳風也並不是什麼都沒做。
他資助許禮開夜店, 正是要為陳霧造一個安全的娛樂場所。
可這曾是為他安全所建的店。
最終在許禮手中, 淪為了五毒俱全的臟窩。
各式各樣的肮臟手段,不法行為。
每天都在這裡上演。
其中關於洗錢逃稅的問題。
更是已經觸及到不少人的利益。
但如今許禮官商勾結,幾乎隻手遮天。
即便遭到無數次舉報,卻始終安然無恙。
不過那也隻是表麵。
背地裡,因為頻繁賄賂,多方打點,加上行業不景氣。
又有不怕死的頭鐵警察硬是來審查。
他的賬麵極速虧空。
急需一筆資金來進行周轉。
這也是為什麼,他會如此著急的原因。
從他好友嘴裡套出的話來看。
他起先是想敲詐顧執,瓜分那筆隱藏遺產。
卻又因顧執擴展太快,還不等他出手,就已經飛到他夠不著的地方。
這才一直沒能實施。
顧執這邊他有賊心沒賊膽。
隻能求助於千秋集團的付老板。
付老板起先也是幫他的。
但最近,他查出癌症,便再次要求許禮去尋找那份藥物資料。
隻要找到那份資料,將他的病治好。
他就會付給許禮一大筆酬金。
許禮並不善經營。
夜店能維持下來,全靠做些非法生意。
做生意總是有賺有虧。
但隻要能狠下心當壞人,那做什麼都不會賠本。
這就是他的經營理念。
所以五年以來,他最大的資產。
也不過就是這間夜店。
一旦失去它,那他先前做的一切。
什麼虐殺恩師,什麼非法交易,那些肮臟黑暗的一切,就都沒了意義。
因為隱藏遺產的事,他早就盯上了顧執。
也猜到資料會在他手中。
而付老板的病還是早期。
隻要拿到資料或成品藥劑,就能迅速控製癌細胞擴散。
付老板就還有救。
如今他的未來。
已經徹底和付老板捆綁在了一起。
那位暗中調查他的頭鐵警察,還是個新人。
滿懷著一腔熱血。
隻是由於許禮的賄賂與壓迫。
幾乎要被踢出警隊。
他手頭有足夠證據。
唯一缺的,不過是一個硬氣後台。
而從今天開始。
顧氏集團,會成為他最堅實的後盾。
陳霧約好了警察與記者。
眼看時間差不多,便從家中出發,前往夜店門口觀察。
今天是工作日。
路上並不怎麼擁堵。
車開到夜店附近時,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半小時。
陳霧也不想過早去等。
便讓司機先拐去旁邊一家麵包店。
買點吃的帶去公司。
這家麵包店,自陳霧初中時就已經開著。
店主自己研發了一種奶油花生醬麵包,是彆處都無法複製的美味。
即便是工作日,店裡人氣依然不減,隊伍排得不短。
陳霧隻當消磨時間,慢悠悠地在隊伍末端等。
有兩個小姑娘排在陳霧之前。
偷偷議論著陳霧的長相,還時不時回頭偷看。
在她們第七次回頭時,終於被陳霧逮到。
他也不慌,下意識朝她們笑了笑。
小姑娘們捂著嘴開心蹦躂。
隨後,便捧起手機,開始議論起最近的熱搜新聞。
“過了那麼久也沒後續,我猜顧 執是已經買通警察了。”
“沒辦法,他有錢可以為所欲為嘛。”
“反正我以後是要抵製顧氏集團了,虧我之前還誇他是個良心商人,沒想到他居然背地裡殺那麼多人,真是人麵獸心,惡心死了。”
“就是啊,我當初還以為凶手是個為民除害的英雄呢,現在想來,估計是一直在鏟除商業對手吧?”
“這種殺人犯居然也能過得那麼好,這個社會真是沒救了。”
“是呀……不過看到他們公司股價狂跌,我就放心了,群眾的眼睛果然還是雪亮的。”
“哈哈哈,話說我昨天在熱搜罵顧執,被點了好多個讚,好煩哦,到現在還有人不停點讚呢……”
隊伍雖然慢悠悠,卻終於排到了她們。
兩個小姑娘終於不再談論這個話題,買到新出爐的麵包,便迅速離開了店鋪。
陳霧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
眸光漸漸沉了下去。
雖然以顧執的財富與地位,他們能毫無壓力地毀掉許禮的夜店,甚至打擊千秋集團。
拚金錢,拚人脈,將他輕鬆碾進塵埃裡。
可即便這樣。
也無法洗脫顧執的汙名。
雖然沒有確切證據能將他定罪。
可輿論倘若認定他是凶手,他就將一直背負這份罪名活下去。
更何況,誰能永遠站在頂峰呢?
等他將來漸漸弱勢之後,有多少人會想絆他一跤?
倘若將這份罪名承擔下來。
未免也太冤枉了。
陳霧買了不少麵包。
預備帶給員工們當下午茶點心。
走出店門時。
時間恰好到了約定的時候。
司機將麵包塞滿車後座。
載著他,向許禮的夜店開去。
他們不過晚到幾分鐘。
記者們就已將店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隔著馬路,陳霧摁下車窗。
向對麵望去。
很快,幾個警察就拽著許禮胳膊。
將戴著手銬地他強行拉出。
他頗為不服。
在一堆鏡頭大炮的攻勢下掙紮扭動。
拉著他的警察注意到陳霧。
朝他的方向點頭示意。
似乎是察覺到警察的舉動。
許禮循著方向,猛然朝這裡看來。
正對上少年傲慢的眼。
在他逐漸猙獰的表情下。
少年收回目光,將車窗緩緩關上。
車子隨即啟動。
在許禮憤怒地注視下迅速駛離。
顧氏集團股價大跌。
連帶陳霧這個子公司也受到不小影響。
但好在市麵上碳化糖不多,他們又是最有名的一家。
即便對顧執有著嚴重懷疑與諸多意見,普通百姓仍會選擇繼續購買他家砂糖。
相較總公司的低氣壓。
他們公司氛圍還算良好,員工們感受到的壓力也並不大。
陳霧喊人下來拿了麵包。
走進辦公室時,大家也都還有說有笑,仿佛從未發生過什麼。
這裡,大概是唯一不壓抑的地方了。
陳霧將外套丟進沙發,隨手抄起幾支飛鏢。
啪地一下,擲上了鏢盤。
千秋集團的付老板確診癌症不久。
就算他們乾翻一個許禮,可隻要付老板還想要搶,就勢必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顧執又因蘇秘書而背負罪名。
在世人眼中,雖然殺人的是蘇秘書,可他卻是背後真正的殺人凶手。
如此情形之下。
隻怕日子會越來越難過。
除非……
陳霧丟出第二支鏢。
鏢針緊貼著第一支戳上20的三倍區,將它稍稍撞歪了些。
除非能將真相公之於眾。
這幾天,陳霧幾乎查了所有能查的地方。
包括那個無規則比賽。
無規則比賽的名單裡。
儘管確實有著許禮的名字,卻並沒有付老板。
這個付老板算不上有多麼殘暴。
對這種娛樂項目也毫無興趣。
他唯一在乎的。
是父親研發的藥劑。
這多奇怪?
明明當年不殺害父親,如今就能輕鬆買到治療藥品。
父親還希望以最接近成本的價格出售。
哪怕窮人都消費得起,更何況他一個集團老板?
再說,就算是眼紅父親開發出了新藥,而他們公司沒有。
那隻要等新藥上市,他們買回去研究成分,明明就可以輕鬆研發成功。
卻為何要選擇如此極端的做法?
不惜讓許禮反水殺害他們,甚至還要分屍,刻意擺出一個v字?
那個v字。
或許是什麼暗號嗎?
飛鏢一支接一支,接連從少年手中擲出。
密密麻麻地紮滿了那一小塊區域,像是束細心捆好的花。
一切都還沒結束。
少年扔出最後一支鏢。
鏢身不偏不倚地紮進飛鏢堆,將其中一支震落。
辦公室門沒有關上。
富二進來時,恰好看見這一幕。
不由驚呼。
“媽耶……你怎麼全往一個地方投啊?連收鏢都不懂,到底會不會玩?”
他看著被紮成馬蜂窩的三分區。
害怕地縮了縮脖子。
“而且你怎麼能在辦公室裡玩硬式飛鏢?紮傷人了怎麼辦?”
“不會的。”
陳霧敷衍地應著。
上前將掉落在地上的那支飛鏢撿起。
“我還沒傷到過人呢。”
看到他撿起飛 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