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江澄子確實在這裡,他稍稍鬆了口氣。但想到負責調查的人給他彙報說她是來當學徒的,又覺得頭疼起來。
江澄子這橫衝直撞、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從小到大一直就沒變過。
無論他在各類運算上多麼快速而準確,在江澄子的腦回路麵前,還是甘拜下風。
但他又不能不管她。
江澄子不知道宋秉文在這裡站了已經多久了,他就這麼看著她,沒有說話,好像在等她解釋。
她沉了沉氣,手裡端著托盤往前走,並不想跟他說話,打算直接從他身側錯過去。
宋秉文不急不緩地往右邁了一小步攔在她身前,還是率先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怎麼突然跑來這裡?”
江澄子索性也不躲了,仰頭迎上他的目光:“你不是讓我買個核桃盤盤麼?我現在專業盤核桃來了。”
宋秉文神色稍怔,又道:“所以就不告而彆?”
“還不告而彆,說得好像你多想我在你那裡呆著似的。”江澄子嘟囔道,然後問他,“你跑這裡來做什麼?”
“來帶你回去。”
“我不回你那裡。”江澄子扭頭。
“...那你就回自己家。”
“我不!我去哪裡關你什麼事?”
“江澄子。”宋秉文沉聲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你既然從我那裡跑出來,我就要對你的安全負責。”
“你負什麼責,我父母都不知道我在你那裡。”
“你父母知道,我說了的。”
江澄子一愣:“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住進來的第一天晚上。”宋秉文自然道。
江澄子語塞,一口氣湧上來,心裡憤憤的。虧她當時還覺得他算是唯一一個不用活在父母眼皮底下的,所以在他那裡的話自家父母也不會打聽到,但她千算萬算,沒算到到這個濃眉大眼的竟然也叛變了!居然自己去自首!!
她就知道不能相信他,她當初怎麼會有錯覺他能站在她這一邊瞞著她父母的?
“你還說什麼了?說你怎麼摳,怎麼壓迫我了沒?”江澄子不忿道,“你知道我離開你這一下午,是怎麼好吃好喝度過的麼?”
宋秉文的情緒一直沒什麼變化,語氣平緩:“既然在我那裡待得不開心,就回家去,家裡會好吃好喝地待你,何必在這裡吃苦。”
他想,以她那個嬌氣的性子,當學徒這事也就三分鐘熱度,堅持不了24小時估計就得摔包走人。
“誰說我是吃苦了,我打算長期待下來的。”江澄子不服氣,小瞧誰呢!
“你家裡不會同意的。”
“誰管他們同不同意,”江澄子甕聲甕氣道,“他們本來就不在乎我喜歡什麼。”
宋秉文垂眸看著她:“平心而論,你家裡對你夠寵的了。”
“都是這麼說,所有人都這麼說,你就跟他們都是一夥的。”江澄子說著突然語調升高,而且越說越激憤,“你們從來沒有人過問過我喜歡什麼。你們隻會說我不愛學習,家裡安排的工作都做不好。但你們從來不關心,我的想法是什麼,我的興趣是什麼!”
因為胸脯起伏,身子有些抖動,江澄子手裡的托盤沒有保持住平衡,往旁邊斜了一下,裡麵的一些小工具掉了出來,幾個手柄是圓形的刻刀咕溜溜滾到了牆角。
她急忙蹲下身去撿。
宋秉文也蹲下身去,伸手想要幫忙。
“哎,你彆碰,彆弄壞了。”江澄子短促叫道,及時製止了他。
宋秉文怔了一下,手停在半空中。
他抬眸,看到江澄子的神情裡是一種不加掩飾的嫌棄,就好像他什麼都不懂一定會弄壞她的東西、耽誤了她的正事一樣。
忽然,他又覺得這種神情和語氣有些熟悉。
好像,當時她在他辦公室的時候,她想碰他的東西的時候,他也這樣對她說過。
因為他擔心她會弄壞他的東西、耽誤他的正事。
宋秉文半闔了下目,收回了手。
江澄子利索地獨自收拾好了工具起身,覺得已經耗時太久了,沒再跟他糾纏,就匆匆往工作室前部的教室走去。
宋秉文定了定,也抬步跟了過去。
前麵有三四間大教室,都是透明的玻璃牆,隔著玻璃能看到裡麵的情形。整整齊齊地擺放了6x6的桌子,有十幾個學生,大概是初中生模樣,各自在自己的座位上規規矩矩地坐著。
宋秉文看到江澄子正在裡麵挨個座位作為發放雕刻用的整套工具和木料,每發一個學生,她都會彎下腰,細心地叮囑那些小孩們,要正確使用,小心不要劃傷手。
宋秉文的視線饒有興味地跟著她移動,這是他第一次看她這樣有耐心的樣子。
他還記得以前中學的時候,偶然見到過一次她發試卷。
那時候他在高中部,她在初中部。有一次,他從高中部的大樓下來去指導老師辦公室參加物理競賽特訓,正好路過她的教室。
從窗戶不經意看進去,她好像是剛從辦公室拿回了全班月考的卷子。但她並沒有那個耐心挨個發,而是隨便分成了幾摞,隨機放到近手處幾個同學的桌子上,口中嚷嚷著“傳一下啊傳一下,相互傳一下”。
全班四五十人的卷子,她就用了十秒鐘不到就發完了,又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趴著。
他搖了搖頭,收回目光,受不了她那個懶散而“高效”的作風。
所以這是第一次,看她這麼認真地對待一件事。
這就是她口中的興趣麼?
玻璃牆倒影著宋秉文頎長挺拔的身形,清俊的麵龐經過玻璃自帶的一層濾鏡,變得模糊而遙遠。
裡麵有幾個女學生看到了他,相互偷偷使著眼色,一個勁往他這邊瞟。
但江澄子沒有再轉頭看一眼。
宋秉文又站了一會,才轉身離開。
——
下午的時候,課程結束後,江澄子也收拾了東西,準備離開工作室了。
剛到工作室樓下,就看到一輛熟悉的黑色賓利停在了路口。
是她家的車。
站在路邊的司機將車門拉開,上麵走下來了江母。
江母看到她,嗔笑了下:“還鬨呢?”
江澄子沒說話,站著沒動,撇了撇嘴角。她想,果然宋秉文慣會跟她父母沆瀣一氣!她一有動向就要屁顛屁顛地去打小報告,去他那裡的時候要跟她父母報備,現在一跑出來就又第一時間跟她父母告狀去了。
“還不回家?”江母又道。
江澄子側過身,這才說了一句:“我不回去,我就要在這個工作室當學徒。”
她想,這次她一定要抗爭到底,家裡總不能把她給綁回去。
正暗暗下決心的時候,卻聽到江母說:“你想來這個工作室就來,我們不會阻止你的。”
江澄子意外地一愣。
江母又補充了一句:“秉文派人調查過了,這是個正規的工作室,那位宮老師確實是這方麵的專家。”
嗯?江澄子聽後,表情鬆動了一些。
“行了,走吧,我讓張媽做了你最愛的水煮魚。”江母上來拉她的手腕。
江澄子聽到了吃的,不由得咽了下口水。母親的手握上來,她心裡一下子就軟了。這麼久了,其實她還是有點想家的,想她家裡喂的小金魚,她的毛絨玩偶們,還有那張可以來回打滾的大軟床。
於是,她嘟囔了一句,還是跟著乖乖坐上了車。
往家去的路途中,江澄子還在暗自思忖著,為什麼母親的態度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以她對自家父母的了解,他們尤其是她母親是不會因為這個工作室正規或是宮老師是大師就同意的,要不之前她申請到了國外名校想學藝術的時候,父母也不會強烈反對,硬是讓她上了國內的商科了。雖然憑借她的聰明,考上的是一個重點大學,隻比華大差一點兒,但終究覺得遺憾,而且學的也不是她所喜歡的東西。
但是,這次她父母竟然沒有反對她去當一個學徒。
這時,坐在前排的江母清了下嗓子,正色道:“但是,還是有一個條件的,你必須每天回家住,不許在外麵住。”
這倒是沒什麼,反正她可以每天開車來工作室。
但江澄子不理解:“那之前你們怎麼不讓我回家的?”
“之前你不是跟宋秉文在一塊麼?秉文那孩子我放心。現在你一個人在外麵,這不行。”江母很嚴肅認真。
江澄子想,要是不答應,估計她也沒法在工作室乾了。就同意了。
回到家裡,有傭人伺候著,江澄子把這段時間想吃的挨個點了個遍,又好好洗了個澡,換上了她熟悉的睡衣,躺在自己臥室裡的細絨水紋軟床上,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啊,果然還是在家裡舒服啊。
但臨近睡覺的時候,江澄子沒有料到,回家的第一天她卻失眠了。
怎麼回事,不是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麼?
怎麼在宋秉文那個硬板床反而睡得舒服些,家裡這翻兩個滾兒都挨不著邊的大床上卻睡不著了?
而且,現在鼻息間都是她這個房間裡慣常最愛的天然花香,沒有了宋秉文的被子枕頭上那股獨特的洗衣液的味道,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江澄子正瞪著天花板上的暗花發呆,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她摸過來看了一眼,收到金鶯的消息,說給她打了30萬。
因為她手裡用的是宋秉文給她的那張銀行卡,所以金鶯直接打到了這裡麵。
哎呀,糟了。江澄子這才想起來,她忘記給金鶯說了,她已經跟父母和解了,不需要錢了。
她打算明天再還給她。
放下手機的時候,江澄子還考慮了一下,要不要跟宋秉文說一聲,她已經回家了。
但想了想,算了,他也就是例行公事來勸她一下,也不是真正關心她在外麵會過得怎麼樣吧。
第二天一早,去工作室的路上,江澄子找了個ATM機。正想轉賬的時候,突然發現這張銀行卡的餘額竟然有一百三十多萬零一百多。
一百多是宋扒皮給她的生活費剩餘,三十萬是金鶯昨晚才打進來的。
那剩下的錢從哪兒來的?
她查了一下流水——
一百萬,是宋秉文打給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猜猜12點會不會還有一更?
感謝在2021-05-2011:01:48~2021-05-2121:03: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酸奶17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