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這時候還能沉得住氣,做生意總能碰到刁難的顧客,有問題就要想辦法解決。
針對這種情況,要先溝通。
“可能是你走路的時候在袋子裡悶的,才死的照樣吃,沒什麼關係。”
李平打著商量的說:“要不這樣,我給你把魚殺了處理一下,你回家直接就可以……”
“我不要了,你把錢退給我!”大漢打斷他,態度強硬,“退錢!”
退錢等於白忙活,零收入,這一下把李平給刺激到了:“你腦子有病吧,魚離了水哪有不死的!”
“再說,我賣你的時候明明是活蹦亂跳的,誰知道是不是你不想買了,就故意捏死來找我鬨。”
可那人根本就沒想講道理,四處大聲嚷嚷著,一副不
怕事大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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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來了兩個中年人,一個是把陳西雙叫去幫忙揉麵的斷手男,一個是賣小鴨的,兩人都是村裡人。
兩個薑大。
他們圍了過來。
起初李平以為這兩人都是來幫自己的,結果他們一個個的神色緊張,將自己逼到攤位後麵的牆邊。
“你們……”李平被嚇了一跳,“你們要乾什麼?”
“把、錢、退、他!”
其中一個薑大一字一頓的開口,語氣緊張到顫抖。
李平懷疑自己聽岔了:“什麼?退給他?憑什麼?我賣魚的事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斷手的中年人臉部肌肉在顫:“快點!”
李平呼哧呼哧的粗聲喘氣,這都九點了,一條魚賣的這麼費勁。
要是給退了,那他上午豈不是一分錢都賺不到。
斜對麵的王小蓓都賣好幾筆了,其他人肯定也一樣,他賺不到人均收入額,就是任務失敗。
不行,不能退。
況且這也不是他的錯!
李平不懂這兩個人有什麼好怕的,那個買魚的人穿著很普通,也不像是有什麼來頭。
“二位,你們不懂前因後果,這件事不是我的責任,錢我是絕對不會退的。”
“管好你們自己的攤子,我的不用你們管!”
李平推開兩個薑大回到攤位上麵,下一秒就直挺挺的跪到了地上。
膝蓋重重撞上地麵,“咚”一聲響。
“啊――”
李平疼得眼前一黑,腿骨碎裂了一般尖銳的紮進皮肉裡,他摸摸,骨肉還是完整的。
李平試圖撐著地麵站起來,膝蓋離不開地麵分毫。
他起不來。
像是有無數隻手在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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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對麵的王小蓓一臉懵逼,那個大叔怎麼走得好好的就跪地上了,還跪著不起來。
乾嘛呢。
那一跪看著都疼。
王小蓓抱著“都是任務者,理應關照關照”的心態,打算喊兩聲問問的時候,那邊的情況把她給嚇傻了。
李平突然喘不過來氣似的,兩隻手慌亂去抓脖子!
仿佛在扯脖子上的什麼東西!
扯不掉,臉漲得發紫,瞳孔放大,眼睛往外凸,樣子駭人。
王小蓓全身發抖的縮到了攤子後麵,她覺得趕集的人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態度比李平的狀態還要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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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劉順的反應跟李平一樣。
就在他要窒息而亡的時候,脖子上的詭異勒勁消失了。
陳仰送走一個顧客才發現到劉順的異常,他飛快讓中年女人跟修鞋匠幫他看一下攤位,
急速奔跑過去。
“薑大!”
劉順額頭的血管一根根爆鼓,喉嚨裡發出拉破風箱的喘息聲。
脖子上有一圈深紫的勒痕。
“怎麼回事?”陳仰沉聲問。
劉順發不出聲音,疼得吞口水都不行,他搖頭,用嘴型說“不知道”。
莫名其妙被一股可怕的力道勒住了脖子,毫無預兆。
陳仰腦子裡閃過什麼,
他掉頭就往回跑,朝著李平那望去。
李平也在摸脖子,表情痛苦。
而且他還跪著。
那兩人都是薑大,張廣榮那恐怕也……
陳仰跑到朝簡那:“你幫我顧著點攤子,我去看一下。”
朝簡用拐杖攔他,“晚上收攤後再說。”
“現在還不到中午。”陳仰急著去查問具體情況。
朝簡冷眼喝道:“回去,晚上說!”
陳仰跟少年對視幾秒,明白他是在擔心自己就沒較勁,默默的轉身回了自己攤子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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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大家都分散開了,中午也沒聚到一起,直到晚上九點收攤了才全部碰頭。
除了李平跟劉順,張廣榮,以及另外兩個中年人的脖子上也都有圈勒痕。
出事的是薑大們。
本來大家還不知道源頭在誰那,李平一說完自己的事,氣氛就變了。
“一個薑大犯錯,所有薑大都要受懲罰?”陳西雙咕噥了句。
陳仰:“嗯。”
大家都看著李平。
李平身上都是難聞的魚腥味,這個季節鄉下有蟲子了,全往他這叮,他的膝蓋疼得走路艱難,還體會了一把差點被勒斷脖子的驚恐,外加一天下來隻賣了三條魚,收入跟他想象的差太多。
現在他的情緒已經到了失控的邊緣。
“我犯什麼錯了?”李平氣急敗壞,“你們什麼意思,啊?”
劉順沒說話。
張廣榮不是他那脾氣,硬邦邦的直白道:“你不聽警告,你沒退錢。”
“放屁!那個人擺明了就是找茬的,無賴一個!”李平拍桌子,“我為什麼要退?”
“都被勒了脖子,我也是受害者!”
“我不退錢是我個人的事,跟彆的沒聯係,你們亂想什麼呢,換成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遇到我那情況,你們也不會退的,我這不可能是……”
陳仰聽李平吵罵了一會,太陽穴發漲:“膝蓋還疼嗎?”
李平登時就不說話了。
狡辯的那股勁噗一下就漏了個洞,轉眼間消失的一點不剩。
李平心底清楚,確實是他的原因。
不然那兩個薑大當時就不會過來逼迫他,更不會在收攤後用要
把他剝皮抽筋的眼神瞪他。
退了錢就沒事了,不會跪地,也不會被勒脖子。
可是為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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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為什麼,眾人都陷入沉思。
陳仰看向李平:“你是生意人,當你要這麼做的時候,為的會是什麼?”
“不會,我不會這麼做的,”李平說,“我開了很多年的超市,就沒見過這樣的,前腳買的東西,<後腳就要退,不拆開包裝的可以,沒問題。”
“可是活魚買走了,退的時候是死的,就等於把包裝拆了東西還用的亂七八糟,那還給退,我瘋了嗎?那麼做生意,能圖什麼?我又不是做慈……”
一個渾啞的聲音響起:“聲譽。”
陳仰眼睛一亮,揚聲對搭檔的那個詞做了擴展:“薑家的名聲!”
所有人都看過去。
王寬友認為這個思路是對的,他多看了眼陳仰跟那個少年,搭檔是需要培養的,可遇不可求。
“跟顧客發生衝突就是敗壞薑家的名聲,要受到懲罰。”
徐定義差一點也跟人起衝突,幸好他給換了,他一陣後怕:“那怎麼辦?故意找茬的呢?”
“忍讓。”
王寬友嚴肅的說:“集市的三天內,我們必須包退包換。”
“那要是最後一天,收入額剛好卡在人均的那個點,有人來退東西的話,不就完不成任務了?”
陳仰摸搭檔的拐杖:“所以要多賺錢。”
笪燕的視線從他身邊的少年那掠過:“你又說不能隻想著賣很多東西。”
王小蓓嘀嘀咕咕:“對啊,一會這樣,一會那樣,到底要怎麼……”
“彆吵。”王寬友替陳仰說話,“任務就是這樣的,很多坑都在細節裡麵,走一步看一步吧。”
陳西雙也袒護老陳家人,撇撇嘴道:“你們不信可以不聽。”
笪燕在內的幾人表情都有點不好看,但他們還是識時務的沒有爭執。
“麻煩你們注意點,彆連累我。”
笪燕看王小蓓,小襄,項甜甜,神態高傲的強調了一遍。
“這話我們也想跟你說。”項甜甜不甘示弱。
“就是!”王小蓓附和。
小襄沒打嘴仗,她和王寬友陳仰他們打了個招呼就回屋了。
陳西雙神經兮兮的:“你們說,為什麼集市上的人對是非都裝作看不見啊?”
“就和不叫錯人一樣。”王寬友說,“害怕。”
這種被迫的趕集不是第一年了,去年,前年,誰知道究竟都發生了什麼,才有了他們今天見到的虛假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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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點貨物結算的時候,村長全程監督。
“第一天你們每個人至少要賺20
,可你們隻有一半人賺到了,另外一半沒有。”
村長把沒達標的都點了出來,耷拉的眼袋都在痙攣:“明天要超過20,最好是到30,不然最後一天你們就完了,聽到了嗎?”
“聽到了,明天我們會努力賣東西。”
“薑大,去拜祖!”
村長喊走了劉順,張廣榮,李平三人。
剩下的十人各有反應。
“拜祖……那他們不就能知道
薑家的族裡人員情況了嗎?”
“等他們回來。”
“拜祖危不危險啊?”
“是薑大拜祖,跟我們沒關係。”
“也是啊,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外麵還有很多攤子,都是外地的,看樣子要擺通宵,隻有我們九點收掉。”
“任務跟老集村有關,不管那些人。”
“……”
陳仰跟朝簡上炕了,兩人都非常累,小販賣東西很不容易。
朝簡滿身灰塵都不想管。
陳仰也好不到哪兒去,他把被子蓋到胸口,精神疲乏的說:“先睡會,等薑大拜祖……”
身邊的人突兀道:“生存任務,永遠不要忘記自保。”
陳仰清醒了點,知道搭檔還在為了白天的事怪他大意,他抿嘴:“我知道。”
還是他自己說的,他可以伸手把彆人拉出困境。
但要在能力範圍之內。
救人的同時,也要保住自己。
朝簡一言不發。
陳仰認真的跟他耳語:“真的,我一直都記著。”
朝簡動唇角,記得個屁。
“你是不是罵我了?”陳仰有感應的扭頭。
朝簡給他一個後腦勺。
陳仰迷糊了會,準備閉眼的時候,這位又出聲,跟之前的一樣沒頭沒尾:“除了鬼,你彆的都不怕。”
接著就道:“最好是什麼都怕,老實。”
陳仰抽了抽嘴:“我要是什麼都怕,那我第一個任務的時候很快就涼了,還能跟你成為搭檔?”
這位也逗,一開始就用“快點”兩個字強迫他直麵恐懼。
現在卻又覺得他長太快了。
這樣不好嗎?搭檔強大起來難道不是好事?
察覺身邊人周身的氣壓不對,陳仰火速順毛:“老實,自保,是這兩個重點吧,我都抓住了,放心吧。”
陳仰朝王寬友喊道:“薑大回來叫我們一聲。”
“我不值得你信任嗎?”旁邊的陳西雙嚶嚶嚶。
陳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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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屋裡,王小蓓把黑框大眼鏡拿下來,丸子頭拆開,一頭長發散在背後。
“頭發裡全是灰。”
項甜甜從包裡拿出梳子梳梳頭:“集市上太臟了,我鼻子裡都是黑乎乎的,濕紙巾用了好幾張。”
她把梳子往王小蓓那遞了遞:“你要梳嗎?”
“你幫我梳梳。”
王小蓓兩手拿著手機,背對著她坐。
笪燕大小姐似的坐在椅子上麵,筆直的大長腿疊在一起,她對王小蓓跟項甜甜的姐妹情不屑一顧。
昨天才認識的,搞得跟失散多年的親姐妹
一樣。
笪燕不承認自己是羨慕,她瞥到小襄下來,就問道:“你是要去廁所?”
小襄點頭。
笪燕站起來:“你一個人不安全,我跟你一起去吧。”
等兩人走後,王小蓓吐舌頭:“裝!”
“她是自己想上廁所又有點不敢,我都看她夾半天腿了。”
“也就小襄無所謂,我是受不了她那樣的。”
項甜甜坐在炕邊脫鞋,穿著襪子的腳往王小蓓那伸。
“臥槽,臭炸了。”
王小蓓捂住鼻子,佯裝生氣的打了項甜甜一下:“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
項甜甜誇張的擺出做小伏低的姿態:“對不起嘛。”
“嘖嘖嘖。”王小蓓豎大拇指,“影後,絕對的影後。”
項甜甜換了個語氣,誠懇的說:“對不起。”
王小蓓直咂嘴:“高,實在是高。”
她又背過去,把長發往項甜甜那撩了撩:“幫我梳頭啊。”
“還有你那腳,太臭了,死魚一樣,臭得我靈魂都劈出了一道鴻溝,鞋子晚上放門外吧,不然屋裡沒法待人。”
背後的聲音帶著哭腔,不停的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好了好了原諒你了。”王小蓓啪啪啪的按手機,“頭發不梳了,我明天隨便紮紮算了,不管了,你幫我打個水吧,我洗個臉。”
身後的聲音還在說。
王小蓓回頭看去,項甜甜彎著腰,頭一下一下往下栽,濃黑的長發擋住了臉,嘴裡不停的說著那三個字,聲音不知何時變得淒厲。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王小蓓拍她胳膊:“你乾嘛啊,戲演過了啊。”
“對不起對不起……”
王小蓓不知怎麼起了層雞皮疙瘩:“彆說了,你彆說了。”
“對不起!對不起……”
“我讓你彆說了!”王小蓓抓住項甜甜擋在前麵的頭發。
項甜甜突然抬起頭。
王小蓓白著臉說:“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看到的是你的後腦勺。
”
“是這樣嗎?”
項甜甜麵對著她,頭整個轉到了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