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仰心想,那就是不
敢看自己的臉,看到類似的也會很怕。
“瘋了能溝通嗎?瘋言瘋語也行。”
“有瘋言瘋語。”小襄踹了中年人一腳,“你們聽聽。”
中年人被踹了一下,體內的防護係統遭到了破壞,嘴裡發出驚恐的求饒。
“我錯了,叔叔錯了,叔叔對不起你……叔叔給你磕頭!”
中年人爬起來跪地。
“薑人,叔叔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放過叔叔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腦袋咚咚咚的往地上磕。
頂著這麼一張臉做這種動作,會讓人無法直視,可憐又心疼。
“我打聽到他老婆很多年前跟一個小白臉跑了。”小襄的聲調沉冷,“小白臉的標配是唇紅齒白,細皮嫩肉,身段纖細。”
小襄掃向還在磕頭的中年人:“他對同一類的有偏見。”
陳仰聽完小襄說的,基本就知道中年人的臉是怎麼回事了。
薑人把自己的臉給喜歡的人,出發點是他理解的愛意,給這個人,是因為怨恨。
大抵就是,你不是討厭我的臉嗎,我就讓你變成我,讓你生不如死。
至於這個人是怎麼侮辱薑人的,說過哪些話都不難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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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正要跟朝簡說話,忽地聞到了一股怪味,他循著那味道鎖定中年人的襠部。
“你們聞到了嗎?”
“什麼?”陳西雙抽鼻子。
“腥氣。”陳仰的眼睛沒挪開,“很怪。”
王小蓓不知怎麼了,表情變得很不自在,她湊到小襄耳朵邊說了什麼。
小襄在中年人麵前蹲下來,手直接按住他抽搐的大腿不讓他亂動,片刻後,她直起身。
“經期。”
平地一聲雷。
“經期?這不是女性才有的嗎?”陳仰一不留神就卡在了知識盲區。
朝簡口中吐出兩字:“雙性。”
雙性?兩種性彆?是這麼理解的吧,陳仰震驚的看著搭檔:“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不要噴口水。”朝簡的麵無表情在一行人裡麵尤其突兀。
陳仰:“……”
“那就是說,”他看向地上想要夾緊腿的中年人,對方這會又沒那麼瘋了,知道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情況,又恐懼又惡心。
說明臉不是自己的,身體某個部位也不是。
薑人是雙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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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陳仰還在想,薑人討厭彆人說他不像男人就殺人,情緒未免過激了些。
現在說得通了。
“不個像男人”這樣的話是薑人的禁區。
雙性,有男性的特征也有女性的特征。
在這個老舊的村子裡
,男生女相都會被歧視,更何況是雙性人。
陳仰的全身有些發寒,同性戀不會被浸豬籠,雙性有可能會。
他們會當是怪物……
薑人的成長背景完全明朗了起來,他過於精致的皮囊下有一個自卑,敏感,缺乏安全感的靈魂。
地上這個中年人能成為雙性,想必不僅僅嘲笑,辱罵過薑人,還做過更過分的事。
譬如威脅他,要他答應什麼,不然
就把他的秘密說出去。
其他方向的陳仰自動跳過去了,不願意去深想。
世界的陰暗有千萬層。
按理說,薑人應該活得很小心謹慎,他身體的隱密是怎麼被人知道的?
陳仰冷不防想起那個買竹耙的大爺,對方說薑人生過病,還是他兒子給開的方子。
會不會就是那時候被發現的?
或許大爺他兒子沒有傳出去,卻讓彆人給撞見了。
陳仰看又開始瘋言瘋語的中年人,薑人不殺他,這麼活著比死了要遭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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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找到的線索拽出了大脈絡,突破性的進展,就差薑苗那一塊了,補上就是一個被時代跟人性摧殘的悲慘故事。
陳仰忽然發現了陳西雙的異常,這家夥話蠻多的,現在安靜得過了頭。
“你怎麼了?”
“我也是。”陳西雙說。
陳仰的腦袋裡還是薑家三人,一下子沒騰出來位置:“你也是什麼?”
“雙性。”陳西雙羞澀的笑了笑。
陳仰這頭懵上了,王小蓓發出大聲的驚叫:“你也是雙性人?!”
“彆誤會,我不是歧視,我隻是沒想到。”她戳戳陳西雙,“你真的是啊?”
“對啊,這個有什麼好撒謊的。”
陳西雙語氣輕快的說:“我爸媽不喜歡我,覺得我是畸形,晦氣,不過我爺爺奶奶喜歡我,可喜歡了,我是在鄉下長大的,他們把我當塊寶,所以我過得很好。”
要是像薑人那樣,全家都不喜歡他,那他就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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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生活環境會縮成一個剪影,映在他的眼睛裡麵。
陽光的,陰暗的,潮濕的,完整的,殘缺的……凝視久了都會看得見。
陳西雙活得開開心心的,沒什麼負麵情緒,他有個健康的,甚至純潔的內心世界。
這很難得。
可以看出他的爺爺奶奶給過他多少關愛。
而薑人跟陳西雙是一個類型的長相,他們都是很多人眼裡的畸形兒,卻是截然不同的命運。
“他找上你是最合理的。”王小蓓說。
陳西雙也那麼想,所以他很怕,俗話說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不知道薑人什麼時候再附身到他身上
。
附身沒關係,想通過他再現什麼都行,可以不殺他嗎?
他雖然過得不痛苦,可他也體會到了藏住隱密的艱辛,一直在體會。
談戀愛都沒透露過。
陳西雙冷得打了個哆嗦:“快十點了,我們要在墳場待多久,午夜是陰氣最重的時候。”
“這人還管不管?”他指指身上腥氣更重的中年人。
“不管了,就放在這。”小襄踢了中年人
好幾下。
陳仰多看了小襄兩眼,他在這個任務世界第一次看見對方帶入個人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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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回去的路上各有心思。
陳仰一心一意的想著線索,薑苗到了嫁人的年紀,指的是她的那門親事,薑人要讓著妹妹,是他不許有意見。
薑人生過病,涉及到他的身體情況。
所有線索都能對上了。
陳仰又去想任務者被附身帶來的信息。
那一年趕集的前一天晚上,薑人被那個斷手大叔叫去幫忙揉麵,不停的被催促被嫌棄,衝動之下殺死了大媽,埋屍,不知用什麼答案蒙混過關。
第二天他穿著紅衣在集市亂跑,老牛衝他,他用石頭打傷了牛。
說了四句話。
“我隻是走路,沒有招惹你啊”“為什麼都欺負我,我做錯什麼了嗎,薑苗……”“去死吧……”“去死!”
如果第二句末尾跟第三句是連著的,就是薑苗,去死吧。
可能性極大。
當晚薑人去了小水塘那邊的茅草屋。
陳仰吸口氣,咒怨覆蓋的是趕集這三天,前兩天薑人都好好的,說明他是死在第三天。
也就是明天。
當年的那一天都發生了什麼,明天會不會重現……
“誒!”
陳西雙大喊:“那不是,薑人!薑人!!”
“誰啊?”王小蓓順著他的方向看去,接著就也跟著喊:“誒誒誒,等等我們――”
前麵不遠,昏暗中的王寬友跟錢秦聽到喊聲都回了頭。
確切來說是錢秦背著王寬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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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定義死了。
這是王寬友對陳仰他們說的第一句話。
陳仰沉聲回了他一句,李平死了,笪燕也死了。
十三個任務者還剩九個。
老集村的十二人不知剩多少。
王寬友問都是怎麼死的。
陳仰隻說了李平的死因,笪燕的他現在還不清楚。
“我們這些人裡麵,你跟她的攤位挨得近,你有什麼發現嗎?”
王寬友陷入沉思。
好半天他搖了搖頭:“沒有。”
“那薑人呢?”陳仰問徐定義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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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前吐出了很多金果棒,都不是碎的,是完整的,”王寬友的氣色很差,“我猜他觸犯的禁忌跟這個有關,隻是我沒有想明白。”
“跟金果棒有關?”王小蓓跟陳西雙異口同聲。
不知道什麼是金果棒的陳仰看他們二人:“怎麼,你們知道原因?”
陳西雙驚悚的睜大眼睛,“今天中午的時候,你先去吃午飯了,讓我們吃過的在集市上打聽打聽。</”
“嗯,是有這個事。”陳仰說。所以金果棒是在他跟朝簡走之後發生的。
“當時我看薑人掏兜,嘴裡吧唧吧唧,我就問他吃什麼,他說是金果棒,問我們要不要吃。”陳西雙說到這乾咽了一下,手指了指王小蓓:“後麵的你說。”
王小蓓被大家看著,隻好硬著頭皮往下接:“他從背包裡拿出了一大袋金果棒,找個小袋子給我倒一點,結果他倒多了,他不是很想把大份的給我,打算再倒一些回去。”
“笪……薑苗就說,你是男的,不會讓著點啊,好像是這麼說的。”
“然後,然後他,然後他就讓我拿走了大份的。”
“他讓了。”
王寬友當時也不在場,現在才知道這裡麵的名堂,他不但搞清楚了徐定義被殺的原因,連笪燕的也一起搞明白了。
一個死因。
薑人生前讓夠了,“讓著妹妹”是他的禁忌。
而笪燕這個薑苗卻要薑人讓著一點,徐定義身為薑人也真的讓了。
他們都是薑人殺的。
陳仰不知道說什麼好。
當時朝簡跟他透露“薑苗是妹妹,要讓著她”“薑苗到了嫁人的年紀”這兩個信息,他沒耽擱就讓劉順傳給了其他人。
竟然還有人不放在心上。
王小蓓跟陳西雙都默默的縮成一團,他們很內疚,怪自己不夠細心,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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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麼一起回來的?”陳仰看了眼一直不出聲的錢秦。
對方沒回答。
王寬友露出一抹苦笑:“我遇到了鬼打牆。”
前後幾人的腳步都瞬間停了下來,除了拄拐的那位。
拐杖敲擊土地的悶響依舊存在。
陳仰趕緊把搭檔拉住,知道王寬友是怎麼逃出來的,下次他遭遇了同樣的處境也不至於等死。
“是他幫的我。”王寬友拍錢秦的肩膀,“當時我的身邊跟著死了一遍又一遍的薑人,擺脫不了,我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會看到他。”
陳仰把頭湊到搭檔那裡:“鬼打牆還會臨時加人嗎?”
問完覺得這個問題問的不是時候,搭檔又沒遇到過,結果他竟然給了回答。
“會。”
“……哦,這樣。”
“後來呢?”陳仰直接問王寬友,沒再去撬錢秦那個
悶葫蘆。
“他砍斷了鬼的四肢,分彆擺在一個方位,像陣法一樣。”王寬友半個身子的重量都靠著錢秦,“那個領域我不懂。”
陳仰也不懂,武玉不是說現實世界對於鬼怪的方法,在任務世界行不通嗎。
“用什麼砍的?”
“菜刀。”
陳仰眼皮跳了跳,他隨身帶著菜刀?
王寬友似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他怔了下,含糊的回
過去一個眼神,自保吧。
陳仰沒再往下問了,他想,要注意錢秦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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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人分成幾個小隊往回走。
身後是集市跟一大片紅燈籠,身前是披著夜色的村屋。
陳仰看到了他們的住處,門還是開著的,劉順跟張廣榮坐在門口,兩個有咽炎的老男人在那吞雲吐霧,腳邊都是煙頭。
看來村長還沒有找他們去拜祖。
真有可能是零點才去。
陳仰聞到了飄來的煙味,稍微提了提神,他向王寬友討教鬼打牆相關。
王寬友說鬼打牆就是出不去。
陳仰抽了抽嘴,不能說些他不知道的嗎,他歎口氣:“那薑人有沒有說什麼?”
王寬友前一秒剛說完沒有,下一秒他的臉色就變了:“有!”
“他說要去找薑大,一定要找到他。”
王寬友錘錘頭,讓自己躁動的神經末梢消停點,竭力回想那個細柔的聲音:“還說藏哪了,藏哪裡了,把人藏哪裡了呢。”
“誰把誰藏起來了?”王小蓓的智商沒在線。
小襄擰眉:“這麼重要的信息,你怎麼到現在才……”
頓了頓,手指向陳仰:“他要是不問,你是不是就丟到腦後了?”
“抱歉,我還沒緩過來。”
王寬友也自知是自己的問題,承認了這個低級錯誤。
薑人問薑大把人藏哪了。
通過種種線索來看,這個人指的隻會是薑苗。
薑大藏了薑苗。
大家互相交流眼神,目前為止,附身的鬼隻有薑大跟薑人,沒有薑苗。
她沒死?
薑苗還活著?!
她被薑大藏起來了,薑人找不到?
“不可能啊,如果還活著,怎麼可能發現不了。”
“就是啊,怎麼能藏得厲鬼都找不到呢。”
“有這種地方嗎?”
陳仰的左耳邊是陳西雙的聲音,右耳邊是王小蓓的聲音,這兩個性格活潑點的小朋友是他們這些人裡麵的點綴。
“是啊,要是還活著,怎麼可能……”
小腿被敲了一下,陳仰側頭去看搭檔,對方沉默著低頭跟他對視。
似提醒,又似
是毫無意義,難以揣測。
陳仰在少年那雙深黑的眼裡暈了幾個瞬息,驟然想起什麼:“也許有一個地方可以……”
“哪裡?”
“薑家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