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現實三(1 / 2)

身份證019 西西特 21199 字 8個月前

陳仰打量起了陳西雙的房間,這裡沒像605宿舍那樣被雜物占據,空空蕩蕩的,家具上麵都放著擋灰的破被單。

像是曾經生活在這裡的人去遠行了一樣。

空氣裡漂浮的塵埃很稀薄,房間裡沒有多少陳西雙的痕跡。

這就是任務者死後的結局。

被親人遺忘,被時光拋棄,不曾從這個世界路過。

陳仰看了會慘白的牆壁就帶上門出去,他一步步往朝簡那走,體溫逐漸回升,重回溫暖人間一般。

朝簡背對著陳仰,目光落在院子角落的大缸上麵,那裡麵劈裡啪啦的響著,放鞭炮似的。

“缸裡有魚。”陳仰跟朝簡並肩。

他忽而想起一件往事來,失笑道:“我小時候抓了一條魚放在屋後林子邊的破缸裡麵,一場大雨下來,水滿了,魚跑出來,死掉了。”

朝簡沉默了會:“自作聰明。”

陳仰起先以為這四個字形容的是魚,一琢磨發現,可能說的是他?

朝簡拄拐轉身,衣服被抓住了,他偏過頭,青年的眼角眉梢藏在雨夜裡,看不真切。

“我說了一件小時候的事,你也說一件?”

那一瞬間,周圍的溫度大幅度下降,從春到冰凍三尺,戾風肆虐。

陳仰的眉頭跳了跳,身邊人對這個話題的排斥程度遠超他想象,他因此被強塞了一個新線索。

之前陳仰認為朝簡小時候很少出門,後來改過姓,現在看來,他不出門,很有可能是家裡不讓出來,管得太嚴。

陳仰又覺得不太合理。

雖說家醜不可外揚,可紙包不住火,沒有不透風的牆,誰家這麼對待一個小孩子,街坊四鄰的早晚會發現。

陳仰的記憶裡,與他家隻隔了一條巷子的平房那一片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

“你對我小時候的事很感興趣?”

頭頂響起冰冷的聲音,陳仰還沒想好怎麼安撫已經在克製情緒的少年,就聽他又道:“我討厭小時候,你再感興趣我也不會告訴你。”

陳仰:“……”

怎麼隱隱還有點賭氣的成分?

陳仰抹了抹斜飛到臉上的雨點:“小時候過得不好,長大了就好了,時運是轉著來的。”

朝簡凝望雨幕,半響嗤笑出聲:“長大了,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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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回過神來的時候,屋簷下隻剩下他自己了,耳邊回蕩著少年的那句話,他咀嚼出了嘲諷,憤怒,痛苦。

還有一絲摻了許多雜質的怨恨。

陳仰把手放進外套兜裡,深吸了一口潮濕清冷的空氣,朝簡說自己從出生到童年期都在三連橋,國外成年,二月份才回國。

長大了比小時候還要不好。

那就是說,三連橋的

經曆讓他不開心,國外更是。

陳仰抿住嘴,舌尖掠過唇角,今晚之前他從來沒聽朝簡提起過家人,現在知道他家的老人不在了,他在家裡過的不好。

朝簡是在什麼樣的家庭長大的呢……

國外又是指哪個城市?

對了,朝簡還提起過他的醫生,給他開藥,告訴過他怎麼控製自己。

似乎在他深諳不明的世界有很大的分量。

陳仰的頭腦裡又多了幾個疑點,再不清除掉一些就要炸了,他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掉頭回了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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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這個時候,兩個老人已經睡下了,今晚他們還精神著。

家裡多了些人氣,熱鬨。

陳奶奶拿著一個東西進堂屋:“小陳啊,你的鞋子裡麵濕得厲害,明天乾不了,用吹風機吹吹吧。”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買的這個,我琢磨著家裡應該有,果然給找出來了,”老人碎碎叨叨的,沒什麼邏輯,糊裡糊塗的。

陳仰接過吹風機看看,小型的,淺綠色,他搬了個凳子去牆邊的插座那裡,拎起一隻濕噠噠的鞋,想想又放到了地上。

“怎麼了啊?”陳奶奶問。

“我的鞋太濕了,還滴著水呢,吹不乾的。”陳仰舉舉手裡的吹風機,“這也不能對著吹,很快就發燙了,容易燒掉。”

“你隻管用,壞了沒事,我跟你陳爺爺平時用不到這個。”

陳奶奶笑嗬嗬的坐過來,用吃飯時的那種親切目光看著陳仰,滿眼的慈愛。

“……那好吧,我吹吹。”

陳仰抓著吹風機的插頭插上去,抱著鞋子吹了起來。

沒一會,陳仰就把吹風機塞鞋裡麵,呼呼聲壓了大半,他一直留意著機殼的溫度,燙手了就關掉歇會。

這是陳西雙的物品,遺物,不是說壞了再買一個就行的。

陳奶奶不怎麼說話,就望著陳仰。

陳仰求助的視線往朝簡那瞟。

朝簡停下刷手機的動作,掀了掀眼皮,鼻子裡發出一個氣聲,看到了,知道了,你很討老人喜歡。

應付三歲小朋友的態度。

陳仰的臉一抽,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確實是在得意,炫耀。

看到沒,老人家更喜歡我。

甜蜜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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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把一隻鞋從濕的吹成潮的,換另一隻吹的時候,向東在微信上敲他,那貨來了個三重奏。

紅包,玫瑰花表情,筆芯。

陳仰正要拉黑,聊天框裡來了條語音,他沒去戳。

另一邊的向東像是知道陳仰不會戳,發完語音就拋過來了一段文字。

向東:你們上哪兒了?任務地?

陳奶奶拿走陳仰的鞋子,又拿走吹風機,<渾濁的眼往他手機上瞥瞥,示意他玩他的。

“……”陳仰屁股一歪,背靠上牆壁,漫不經心的打字。

陳仰:私事。

向東:他帶你去他家了?見公婆?

【撤回。】

已經看見了的陳仰心想,還是拉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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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奶奶湊頭:“小陳,你談對象了嗎?”

“嗯……嗯?”陳仰在看青城的新聞,“沒有,沒談。”

他以為老人要給他牽線,沒想到她來了一句:“是要慎重,不著急,慢慢來,你這個條件,要找最好的。”

陳仰很少見的紅了臉。

“砰”

陳仰聽到聲響看去,少年的手機掉到了地上,人維持著撿手機的動作,半天也沒起來,他欲要喊一聲,陳奶奶在他前麵說:“小陳,你弟弟長得俊俏。”

“是啊。”陳仰瞅了瞅彎腰低頭的少年,怎麼還不起來,傻了?

就在這時,院子西邊小屋傳來了陳爺爺的喊聲,他讓陳奶奶拿兩個盆給他,說是屋裡漏雨。

“怎麼又漏雨了,屋頂不是修好了嗎?”陳奶奶胡亂按吹風機,半天也沒關掉。

“按這。”陳仰拉著老人鼓滿血管的手摸開關,按下去,“關掉了。”

“哎,歲數大了,眼睛看東西不行了,腦子也不中用了。”陳奶奶唉聲歎氣的把吹風機給陳仰,出去給老伴送盆。

陳仰聞聞手,全是鞋子裡跑出來的味道,他去外頭對著雨洗了洗進來,衝終於撿起手機的少年說:“我們也去看看吧。”

“你會修屋頂?”

“不會。”陳仰說,“剛才我聽陳爺爺的語氣,還有陳奶奶的反應,那屋裡應該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朝簡把手機放進口袋裡麵,拿了拐杖撐起身:“去拿傘。”

“不打傘了,院子裡都是水,拖鞋會濕掉的,我們就從屋簷下走。”陳仰說,“你拿著拐杖,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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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被背的次數多了起來,朝簡不會再像最初那樣緊繃,除了不摟陳仰脖子,其他都很自然。

陳仰穩穩的背起朝簡,一股長兄如父的責任感深入骨髓,他忍不住叮囑:“腳勾著鞋,彆掉了。”

朝簡拿著收起來的拐杖,手臂抵著他的肩背:“我又不是你。”

“……”

仰把少年往上拖了拖,腳步平穩的往外走。

拖鞋是老布鞋,隻不過底不是納的,是買的現成的,泡沫材質,不防滑,陳仰在拐彎的時候滑了一跤,他在往後仰的時候及時扣住牆皮,避免了跟朝簡一起滾進雨裡。

“得跟兩個老人說聲,泡沫底的鞋不能穿,摔下去後腦勺著地,這太不安全了。”陳仰在說話期間嘶嘶吸氣。

朝簡聞到了血腥味,皺眉道:“你手傷到了?”</“扣牆的時候把指甲給弄翻了。”陳仰語氣輕鬆,“剛才我鬆手的時候,你摟我摟得挺快,晚一點你就滑下去了。”

背上的人一言不發。

陳仰兩隻手的指甲翻了三四個,鮮血淋漓,他硬是把朝簡放下來才檢查傷勢。

小屋裡頭,陳奶奶在吃力的搬□□袋,她看到陳仰兩手的血,驚得哎呀哎呀叫起來:“這是怎麼弄的啊?”

“彆碰他的指甲蓋!”陳爺爺見老伴想用手去碰,他趕緊喝斥了一聲,急匆匆的丟掉手裡那個麻袋過來,“先止血,家裡有酒精。”

“不能用酒精,那個太疼了,有萬花油,我去拿。”

陳奶奶走幾步停下來,蒼老的臉上滿是迷糊:“老陳,家裡是有萬花油的吧?還是我記錯了?”

“就用酒精,消毒效果好。”

“不行!不用酒精,十指連心,那得多疼啊!”

一團亂。

陳仰反過來安慰兩個老人:“沒事的,也就一開始的時候疼,現在好多了。”

“爺爺,你幫我拿一下酒精,我讓我弟弟給我消毒,明天我會去醫院把指甲拔掉,很快就好了。”

陳爺爺沒出去,他板著臉看了眼拄著拐杖的少年,哥哥手傷成那樣了,怎麼也沒關心一句?

陳奶奶打了陳爺爺一下:“拿酒精去!”

趕走老伴,陳奶奶對少年說:“小朝,你褲子上沾了不少血。”朝簡一身死寂。

陳奶奶莫名發怵,她跟個孩子似的望向陳仰,你弟弟怎麼了?

陳仰對著老人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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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裡的濕氣很重,漏進來的雨水滴滴答答的砸著盆。

朝簡給陳仰處理手指,旁邊站著兩個老人。

“爺爺奶奶。”朝簡驀地開口。

不止陳爺爺跟陳奶奶,陳仰都看過去,這還是少年頭一次叫人,是要說什麼重要的事嗎?

兩秒後,陳仰聽到少年說:“你們擋到光了。”

陳仰:“……”

陳爺爺陳奶奶:“……”

於是兩個老人繼續忙他們的,陳仰這邊明亮了不少。

朝簡拖著陳仰的一隻手,拿棉球撚他手指周圍的血跡,動作很穩。

陳仰看自己翻上去的指甲:“你說,我一口氣把它們強行貼回去行不行?”

朝簡睨他一眼。

“我長這麼大還沒翻過指甲,我妹妹也沒有。”陳仰咽了咽唾沫,“彆清理了,直接倒酒精吧,長痛不如短痛。”

朝簡有自己的節奏,不聽他的。

棉球碰一下手指,陳仰的呼吸就繃緊一分,時間很磨人,他催促道:“快點。”

“不要吵。”朝簡湊近些。

溫熱的氣息拂上指甲,陳仰又疼又癢,他的手劇烈抖動了一下,出血

的地方蹭上了棉球,疼得他抬腳踹了下朝簡。

踹完就懵了。

朝簡看過去,陳仰也在看他,兩人大眼看小眼。

“抱歉。”陳仰覺得自己的行為太過莫名其妙,但後果還是要承擔的。

少年並沒有發火,他接著清理血汙,麵上沒什麼情緒波動。

就在陳仰以為這個小插曲已經翻篇了的時候,少年道:“你踹的是我的左腿。”

陳仰一驚:“那你的腿怎麼樣?”

朝簡扔掉臟棉球,換一根繼續:“你說呢?”

陳仰試探的問:“疼?”

“不然?”

“你這條腿有知覺啊。”陳仰脫口而出了句,鄭重的說,“回去我給你製定個訓練計劃,先試著站穩,再走半步,一步,一點點來。”

“複建這塊我熟悉,理差不多,堅持下去總會好起來的。”

朝簡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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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陳仰滿頭虛汗的說:“可以了,倒酒精吧。”

朝簡托起他的兩隻手。

老舊燈泡下麵,骨節均勻的手指血跡斑斑,有三個指甲全部翻了上去,還有個隻翻了一半。

觸目驚心。

朝簡摳開酒精,用棉球蘸了一點給陳仰擦手指。

陳仰猶如被螞蟻啃咬,心臟也跟著抽痛,他一把拿過酒精,迅速把自己的四根手指衝了一遍,疼得他一張臉扭曲,嘴裡還在調侃。

“繡花一樣,磨蹭半天,你還不如我妹妹。”

“閉嘴!”朝簡丟掉棉球,抓住他輕微痙攣的雙手禁錮到眼皮底下,繃著下顎看了半天才放開,“三天內不要碰水。”

陳仰的臉色有點蒼白,他吹了吹手指,酒精消毒不算什麼,明天去醫院拔指甲才是重頭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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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陳啊,你這個手一定要小心,晚上睡覺彆碰到了。”

陳奶奶忙完了上前:“也不能讓手指頭碰硬的東西,一定得留神,那個叫什麼床的,損傷了就不好了。”

陳爺爺嫌丟人的提醒:“甲床。”

“對對對,是這個!”陳奶奶說,“就是這個甲床,要是傷著了,以後指甲就長得不好看了。”

“還有啊,你這些天脫衣服要主意,讓你弟弟幫你。”

陳仰覺得沒那麼嚴重,卻也沒跟老人較真

,他看了看牆角的幾個□□袋,那裡沒漏雨,地是乾燥的。

老人很重視袋子裡的東西。

“那是什麼?”陳仰問。

“草藥。”陳奶奶見陳仰一臉好奇,她就去把麻袋上麵的尼龍繩拆開,打開袋子口,抖抖裡麵的東西給他看,“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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