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仰默默躺好,過了會他說:“壽命魚是在讓鎮上的人自相殘殺,它不會無緣無故出現,不知道高德貴瞞了我們多少,周寡婦也有違和感……”
旁邊隻有小本子扇出的涼風。
陳仰在雜亂無章的任務信息裡陷入了沉睡,他做了一個夢,噩夢。
夢裡的他在一個空曠的地方奔跑,少年拖著稀爛的腿在他身後爬行,嘴裡還在不停的喊著他“哥哥”。
不論他怎麼跑都甩不掉那個少年。
夢裡的陳仰跑得體力透支,精神崩潰,他站不住的倒在地上,少年一點點爬向他。
“哥哥,為什麼要跑呢,你說了,不會再丟下我的。”
床上的陳仰一張臉煞白,他急促喘息著,脖子上的青筋鼓了起來。
“走開,”陳仰的手腳亂動起來,額頭滲滿冷汗,“彆跟著我,滾……滾開……不要過來……”
陳仰掙紮的身體被一股力道箍住,耳邊有人隱隱說了什麼,緊接著,他右手食指的指尖上有溫溫的觸感,很柔軟。
之後他右手的中指,無名指,以及左手的中指也沾上了那樣的溫度。
陳仰動了動眼瞼,想醒過來,意識卻被拖進了深淵裡麵,他不再掙紮,睡得很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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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鎮子安靜的像一個熟睡的嬰兒,個彆人家的屋子裡有微弱的光暈。
楊二柱被他老婆拉起來了。
“我氣的一晚上都沒睡好,就那姓孫的,他昨天問咱借抄網,那是借嗎,那就是搶,你倒好,不爭氣的東西,唯唯諾諾的讓他搶了去,還說是朋友一場,不讓我把抄網要回來,狗屁的朋友,他到現在都沒還,是不打算還了還是怎麼著,你給我上他們家要去!”
“趕緊的
,起來!”楊二柱老婆又是拖又是拽的。
楊二柱沒辦法,隻能睡眼惺忪的出了門。
鎮上的路低窪不平,楊二柱哈欠連天的,一不小心踩在坑裡,摔了個跟頭。
“哎……”
楊二柱吃痛的爬了起來,他借著微薄的光亮一看,手肘摔破了一塊皮。
風有點冷,楊二柱抖了抖身子,準備繼續趕路。
“我說……你沒事吧?”
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來,關心的語氣中帶著一點嘲弄。
“哦,沒事。”
對於這種假裝的關心,楊二柱也懶得搭理,隨便應付了一句,頭也不回的邁步就走。
他的腳步很快,穿過街道,拐過一個巷子,剛想喘口氣。
“我說……你沒事吧?”
還是那個人的聲音,他竟然一直跟著楊二柱。
楊二柱詫異回頭,應道:“兄弟,我沒事,你……”
他看清了來人。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在離他幾米距離的地方站著,看不清臉,但雙手端著的那隻白色的碗,在昏暗的背景裡十分顯眼。
楊二柱有點想不通,一個大男人,這個點不在自己家吃早飯,卻要端個碗出來關心彆人,這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那人叉著腿,雙手端著碗一動不動的站著。
楊二柱跟他就這樣你對著我,我對著你,誰也沒說話。
“兄弟,我隻是摔了一下,沒事的。”
風大了一些,楊二柱的心底不知怎的有點發毛,他連說話的語氣都客氣起來。
“你也回去吧,謝你了,兄弟。”楊二柱說。
那人聽了就轉身離開,看著那遠去的高大背影,楊二柱長長舒了口氣。
這趟要抄網很不順利,楊二柱去了朋友家,發現大門上掛著鎖,他問了鄰居才知道,朋友一家人昨晚就出門了,不知道上哪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沒法子,楊二柱隻能轉身回家,困是不困了,可是他很餓,前胸貼後背,胃裡往上冒酸水。
這會兒還早,楊二柱回去的路上沒再遇到誰,他帶著外麵的涼意回到了家裡。
“抄網要回來了嗎?”
楊二柱剛一進門,老婆上來就問。
“沒!”楊二柱無奈的說,“他們家沒人,昨晚出門了。”
“出門了?怎麼不在那之前把抄網送給我們?我早就說吧,你那個朋友不靠譜,你當我的話是放屁,要不是你沒本事還死要麵子……”楊二柱的老婆喋喋不休。
“早飯做了嗎?”楊二柱問。
“問問問,就知道問,自己不會去鍋裡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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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了早飯,楊二柱就站在廚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等稍微有點飽了之後,他不由得想起
了在路上遇到的那個男人。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人總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是哪裡見過嗎?
沒有,楊二柱很確定,那個人他從來沒見過,連聲音都很陌生。
“奇怪,到底是哪裡熟悉了?”
楊二柱納悶的自言自語了一句,當他目光無意掃向吃剩飯菜的時候,心頭忽然亂跳起來。
是那個碗!
就是那個男人一直端著的碗,青色花卉紋的大湯碗,楊二柱太熟悉了,那根本就是他自己
家的。
想到這裡,楊二柱連忙在廚房翻找起來,沒有找到,連櫥櫃裡都看過了。
“沒有!怎麼會沒有!”
楊二柱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抓撓一般,那隻碗他昨晚還在用,怎麼一下子就沒了?
楊二柱的翻找弄得廚房一陣乒乓亂響,把他老婆給引了過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
“你發什麼神經?!”
“我問你,家裡那個青花的大湯碗哪去了?”楊二柱抓住他老婆的手臂。
“我說……你沒事吧?大清早的找什麼碗啊?”老婆表麵關心的語氣中,卻充斥著嘲弄。
“我找……”
楊二柱剛想回答,卻又呆住了,他連張開的嘴巴都凝固了一般。
許久之後,楊二柱才回神,他抓著老婆的手指收緊,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我說你大清早的找什麼碗。”楊二柱老婆被他那滿臉恐慌的樣子給嚇到了。
“楊二柱你……”她剛想再問。
“不是這句。”楊二柱打斷她,“再上一句,上一句!是上一句,快說!”
“我說……你沒事吧?”
老婆驚疑不定的答道,同樣話語,同樣的語氣,關心中帶著嘲弄。
和那個高大男人說的話。
一模一樣!
楊二柱死死拽住他老婆的衣領,大聲的吼著。
“說!你把那碗弄那去了?”
楊二柱隻覺腦子一片混亂,他此時什麼都想不明白,但他確定這件事一定跟他老婆有很大的關聯。
“你又用那個碗,”楊二柱盯著老婆驚懼的眼睛,再次逼問,“做了什麼……”
他的老婆沒有想到,平時甕聲甕氣的楊二柱現在看起來這麼嚇人,臉上的猙獰表情壓得她喘不過氣。
“在……在那裡。”老婆指向外麵的垃圾桶。
楊二柱一把甩開她衝向外麵,慌忙倒出裡麵的所有垃圾。
“嘩啦啦……”
雜亂的垃圾裡掉出一大把白瓷片,還有……
一條被啃得零碎不堪的――魚骨。
“這魚,你什麼時候吃的?”楊二柱半蹲著身子看魚骨,粗
喘著問。
“就是你出去的時候。”老婆說。
“魚身上的名字……是誰?”楊二柱撐著膝蓋的兩隻手開始發抖。
“我也不認識,不過,應該是個男的。”他老婆猶豫了一下,說,“好像叫‘趙一石’。”
“我吃了帶名字的魚,搶了壽命,怕有晦氣,所以……所以吃完就把裝魚的碗,砸碎了。”
楊二柱越往下聽,手抖得越厲害,自己老婆搶了彆人的命,結果彆人的魂卻找上了門。
這世上沒有白得的便宜。
“我怎麼不知道你抓了一條帶名字的魚?”楊二柱腿軟的蹲下來,想碰魚骨又不敢,他譏笑著說,“你連我都瞞著,吃魚還把我支開。”
“你說的是人話嗎,魚是我昨天下午抓的,當時怕彆人看見就藏在褲管裡,回家後跟其他的魚一起放進了院子裡的大缸裡麵,我忙忘了,半夜才想起來。”他老婆辯解,“我不告訴你,還不是煩你嘮叨。”
“你也知道我很怕死,偏偏我的體質又不好,不是這疼就是那疼的,現在好了,我白得了幾十年的壽命,那我們一家不是就能好好的過安穩日子嗎?”
楊二柱臉色蒼白的想,安穩日子?可以嗎,這些名字魚來的這麼突然和詭異,會就這麼簡單?
“行了吧,我吃都吃了,還想怎麼樣,摳出來也不是整的了。”他老婆拿了牆角的掃帚過來,“再說了,我吃的是彆人的,你養在房裡的那條我不是沒碰嗎?”
楊二柱豁然站起來:“你還想碰我的魚?”
“你聽不懂人話?”他老婆氣得把掃帚扔地上,“我吃你的魚乾什麼?我想你死啊?!”
楊二柱蠕動了幾下嘴唇:“你是不會吃我的魚,因為你的名字魚還在河裡,沒了我,誰明天幫你抓。”
他老婆瞪著他。
夫妻倆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二柱,你一會問我要碗,一會問魚骨,到底……”
楊二柱打斷了他老婆:“不說了。”
他想到那個高大男人,手又有些抖,希望事情趕緊過去,千萬彆再出什麼怪事了。
“這件事一定要保密,你吃了一條名字魚,等於是殺了人,萬一他的家人找來了,我們就麻煩了。”楊二柱謹慎的囑咐道。
“知道,我往外說乾什麼,誰家不是偷偷的吃。”他老婆點了點頭,心裡卻有點不以為然,她心想,現在名字魚那麼多,鎮上亂成一鍋粥,誰還管得了誰啊!
“這些東西,還是趕緊埋了吧。”楊二柱覺得那魚骨讓他}得慌,他想著還是埋了比較
穩妥。
“你來埋。”老婆的回答漫不經心。
楊二柱彎腰去撿掃帚,不經意的扭頭掃了他老婆一眼。
結果,這一看就把他嚇得七竅生煙。
他老婆的肩膀上多出
了半截身子,如連體一般。
那是一個男人,身材強壯。
這個人楊二柱認識,就是那個端碗的男人!
現在他竟然長在楊二柱老婆的肩膀上麵,眼睛看著地上的魚骨,看不出表情。
他的眼裡隻有眼白,沒有瞳孔。
“你……你還好吧?”楊二柱哆嗦著問。
“啊?”他老婆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我很好啊。”
“你的肩膀……”
“哦,肩周炎,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婆揮了揮手,“你一會幫我捏捏。”
“我……”
楊二柱還想再說,卻瞬間停住了。
因為他看到那個多出的半截身子,正把頭緩緩的轉向他。
楊二柱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心臟都快跳炸了。
“啊……”
那個男人垂直的轉過頭,臉向著他,嘴慢慢張開,發出一陣嘶啞的呻|吟,像是十分痛苦。
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嘴也越長越大,直到巨大嘴巴占滿了大半的臉。
“啊……”
聲音越發痛苦和掙紮,嘶啞的聲音轉為高亢的尖銳。
楊二柱隻覺耳膜生疼,他使勁捂著耳朵,痛苦的癱倒在地上,意識漸漸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楊二柱被他老婆搖醒了。
“二柱,二柱……”
楊二柱吃力的睜開眼,感覺頭痛欲裂,他第一時間看向老婆的肩膀。
什麼都沒有。
楊二柱閉上眼再睜開,還是沒異常,他布滿虛汗的臉上恢複了一點血色,是他看花眼了,一個人的肩膀上麵不可能長出另一個人。
“你剛才發什麼瘋啊?又喊又叫的,嚇死人了。”老婆有點心有餘悸的樣子。
楊二柱艱難起身,他正想說些什麼,就聽到了一句讓他血液逆流的話。
“我說……你沒事吧?”
不是他老婆問的,這是男人的聲音。
楊二柱猛地抬頭,他看見老婆的肩膀上麵,多出半截男人的身體。
那個男人正努力的探出脖子,想要把臉貼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