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仰看向那把傘,視線從乾淨的傘麵跟傘骨上麵掃過,猜到了它們分彆是怎麼製成的。
“帶上傘。”
耳邊的聲音讓陳仰臉一白,他扭頭對向東說:“你拿著吧。”
向東是很樂意接下這活的,這樣一來,他既能在氣死朝簡的路上前進一大步,也能在陳白菜那贏得好感。
但他心血來潮的想做個人。
“陳仰,我建議你拿。”向東說,“直麵恐懼,才能戰勝恐懼。”
陳仰點了點頭:“有道理,我去給你把那條綠蚯蚓……”
向東立馬走人。
“這傘是個女鬼。”陳仰垂死掙紮的看著朝簡,全身都在實質化的抗拒。
朝簡輕微扯動了一下青紫的唇角,似笑非笑道:“我們現在是第幾個任務了?哥哥。”
“……”陳仰默默撿起傘,看也不看就往背包裡一塞。
第五個任務了,他目睹過隊友變植物,各種慘死,接觸過小孩鬼,男鬼,女鬼,進出過朝簡的幻境,也早就在不知不覺間適應了任務世界的生死處境,似乎無所畏懼。
然並卵。
他還是怕鬼魂,尤其是女鬼。
天生的。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怕,陳仰懷疑自己上輩子被女鬼搞過,或者深深的傷害過。
“那地上的老仆怎麼辦?”陳仰問。
朝簡說:“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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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跟朝簡,向東回去的時候經過土地廟,他們沒見到那個女瘋子,地上也沒有對方回來過的痕跡。
“走吧,她會來找我們。”朝簡說。
陳仰把沉重的背包往上拽了拽,石像的碎塊在他這。
之後陳仰三人去了鎮長家,沒見到人。
這個時間點,天才剛亮,高德貴去哪了?
“那狗東西不知道隱瞞了多少。”向東在幾個屋裡走動,三隻貓也不在,“他會不會就是我們的任務目標?眼睛暴露了,就躲起來了。”
陳仰打量高德貴的房間,沒一絲魚腥氣:“不知道,找到再說。”
“找個屁找。”向東說,“鎮子這麼大,他是本地人,哪哪兒都熟,我們是外地人,哪哪兒不熟,怎麼找。”
陳仰不著四六的問了一句:“你餓嗎?”
向東的肚子替他回答了。
陳仰的肚子跟向東來了個二重奏,他搓搓臉,不但餓還累:“我們先回去補充體力,上午分頭找。”
“你上午彆跟著了,你在客棧休息。”陳仰扭頭對朝簡說。
朝簡什麼也不說的拄拐出去。
跨過門檻的時候,拐杖砸在了門上,門發出受驚的“哐當”聲響。
陳仰聽得頭皮一緊。
向東
管不住嘴的說:“火車站那會兒,你倆不是形影不離嗎?”
陳仰帶上門離開:“那時候我是需要陽氣。”
向東搭上陳仰的肩膀:“老陳,你不錯啊,需要他的時候,就想要他跟著,不需要的時候,就……”
“很正常的一件事,到你嘴裡怎麼就這麼怪,你腦子裡全是廢料嗎,我是看他拄拐走路累。”陳仰打斷向東,“他的手上都是磨出來的繭子。”
向東鎖住陳仰脖子:“你摸了?”
陳仰的手肘一拐:“我摸他繭子乾什麼,我不會用眼睛看嗎。”
向東捂著被拐到的腰,痛得臉紅脖子粗,姓陳的下手真狠,竟然用了全力,到了朝簡那,就是各種哄讓,關愛巨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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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上靜悄悄的,昨天的這個時候有炊煙,今天好像是一座空鎮。
人都去哪了?
陳仰聞著空氣裡的魚腥味,邊走邊東張西望,他瞥到遠處的模糊人影,眼睛一睜:“那是不是畫家?”
“除了他,還有誰跟個拖把似的。”向東說。
陳仰配著向東的形容看去,覺得十分貼切,畫家的軀乾非常高,瘦得皮包骨,背後長發飄飄,可不就像拖把那樣。
畫家在拖著受傷的腿走,陳仰三人很快就趕上了他。
雙方一交流信息,各自沉默。
陳仰從畫家那得知,貓已經能下地跑了,生命力旺盛得不可思議。
他轉而一想,這個鎮子都不正常,貓那樣也沒什麼。
向東見畫家半死不活,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畫家謝絕道:“不用了。”
“逞什麼強,就你這樣,跟鬼隻有一個區彆,你能喘氣。”向東把他往肩上一扛,“一顆鑽石扛兩次,還是我賺,不虧。”
說著就大步往客棧方向走去。
陳仰把背包拿下來,看向朝簡說:“我也背你吧,能快點。”
朝簡沉默幾瞬就拿走他的包背上,雙拐一收,頎長的身子壓了上去。
陳仰感覺少年的心情比在高德貴家好了一點,他把人往上托托,走著走著,莫名的心安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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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裡跟鎮上一樣,也沒人走動。
廚房有米湯的香味,陳仰過去一看,黑發白臉的女人在熬粥,他愣了愣:“廚子呢?”
見對方搖頭,陳仰就立刻追問:“那周寡婦……”
香子慕拿著鐵勺在白花花的鍋裡劃動,她抓了把切碎的青菜丟進去,繼續劃:“我早上才出房間,沒見到任何人。”
陳仰還想問話,背後突然響起喜悅的喊聲:“陳先生!”
是錢漢,他那條燙傷的手臂上麵裹著紗布,精氣神看起來還不錯。
陳仰的注意力瞬間從香子慕身上轉向了錢漢,他問對方,昨晚房間裡發生
了什麼,老吳為什麼被煮熟。
錢漢看一眼陳仰身邊的少年,覺得對方像裡看守寶物的凶獸,他停下靠近的腳步說:“是葛飛。”
“昨晚太悶熱了,下雨的時候我們都很開心,覺得能涼快點了,老吳說雨天蚊子會少一些,可以把窗戶打開透透氣,窗邊的葛飛大概是為了緩解他跟對方的關係,就去開窗。”
錢漢說到這裡臉就白了:“當時我跟老吳也在邊上,葛飛發現雨不對勁,他一把拽過老吳跟我擋在他前麵,我反應快才沒有躲過了那一劫。”
“哥們,你真能瞎掰!”
一道諷刺的笑聲從後門那裡傳來。
葛飛站在後門口,頭跟臉都纏著紗布,跟個繭似的:“好歹是隊友一場,你這麼顛倒黑白,裝純良,是不是太過分了?”
錢漢瞪大眼:“我沒有!”
“是你謊話連篇!”錢漢的情緒很激動,“陳先生,他說的都是假的,你彆信他,我沒有顛倒黑白,我說的是真的……”
他見廚房裡出來一人,趕忙衝上去:香女士,你可以幫我作證的啊。”
香子慕的聲音清淡:“我跟你們不在一個房間,無法做證。”
錢漢包在眼裡的淚水掉了下來:“是哦……”
香子慕掃向院裡的幾人:“粥好了。”
她的身上有種格格不入的寧靜感:“有什麼事,邊吃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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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一行人坐在一張桌上,麵前是熱騰騰的青菜粥,放了鹽跟油,味道挺不錯。
向東沒吃就睡了,畫家沒過來。
大眼妹跟珠珠都沒醒,喬小姐不在客棧。
桌前就陳仰,朝簡,香子慕,以及互相說對方撒謊的錢漢跟葛飛。
香子慕似乎不好奇誰真誰假,她盛了碗粥,坐在角落裡安靜的吃著,沒有參與進來的打算。
陳仰靠著椅背,探究的目光盯住葛飛:“你昨晚去哪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說來話長。”葛飛苦笑。
葛飛的說辭跟錢漢剛好相反,他說是錢漢開的窗戶,並且為了自保就把老吳推到了窗外。
“老吳半個身子都在窗外,”葛飛回憶著,倒抽涼氣,“太可怕了,雨不是雨,是開水,還有知覺,會自己往人身上跑。”
“當時我還問他為什麼要那麼做,他盯著我,像是也要把我推到雨裡。”葛飛指著錢漢,“他給我的感覺像變了個人,雨一停我就跑了。”
錢漢囁嚅著嘴唇:“葛飛,我跟你無冤無仇,你……”
“我也正想這麼說!”葛飛吼完就塌下肩膀,“哥們,你自己被鬼迷了心竅,不記得了,彆坑我。”
錢漢的眼神恍惚:“我被鬼迷心竅……”
他很快就清醒過來,站起身道:“那我手臂上的傷呢?”
“你開窗戶的時候燙到的,要不是
老吳擋,煮熟的就是你。”葛飛嗬嗬兩聲,“老吳昨晚從亂石穀回來,才剛脫險就被你給害了。”錢漢臉色煞白的跌回椅子上麵,身子不停發顫。
陳仰拿勺子在碗裡攪拌攪拌,他想起了小尹島那回,周曉曉跟黃青都說的真話,大家卻都沒信。
這次他沒有輕易分出真假,打算暗中觀察觀察。
“你頭上跟臉上的傷是怎麼弄的?”陳仰問葛飛。
“第二場雨燙到的。”葛飛說,“我在鎮子上亂轉,雨來得毫無預兆,幸好我躲得快。”
他心有餘悸的歎口氣:“我跑去藥鋪,剛好撞到醫生的家屬在收拾他的遺物,就讓他們給我包的傷口。”
陳仰瞥了眼懷疑人生的錢漢,又偷瞄死裡逃生的葛飛,兩人身上是相同的藥味,他沒再說什麼的吹吹粥,正要吃就被朝簡的舉動打亂。
朝簡隻吃了兩口。
陳仰看朝簡把碗撥到一邊,他低聲道:“不好吃?”
朝簡的雙手撐在桌麵上麵,手掌蓋住疲憊的臉:“有怪味。”
陳仰吃了一口,嘗了嘗:“沒有啊。”
朝簡不語。
陳仰把粥放桌上晾著,他翻了翻廚房找出麵條,手腳利索的給搭檔煮了一碗麵,還煎了兩個荷包蛋。
沒一會,珠珠醒了。
陳仰過去的時候,瞧見她坐在床邊,愣愣的看著床上的大眼妹。
大眼妹全身都裹著紗布,她直挺挺的躺著,像一個木乃伊。
陳仰從珠珠口中了解了昨晚的事情起因。
大眼妹開的窗戶。
“她就像是被定在窗邊一樣,我想把她拉回來的,可是那些雨像是有意識的……”
珠珠痛哭流涕。
陳仰等她哭完了才問:“那你怎麼會昏迷?”
珠珠搖頭:“我不知道。”“我的記憶停留在我要衝到窗邊拉她的那一刻。”珠珠錘了錘頭,她難過的看著床上的室友,嗚咽著說,“陳先生,她會沒事的吧?”
陳仰說:“我們找出目標的時候,她還有口氣就能回去。”
珠珠喜極而泣:“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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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回了房間,他脫掉鞋,穿著皺巴巴的衣服側躺到床上,準備休息一會。
迷迷糊糊的,一陣涼風拂來,陳仰的意識登時沉了下去。
朝簡靠坐在床沿,大半個身子都在外麵,他的一條腿踩在地上,一條腿隨意屈著,手裡拿著小扇子,一下一下的扇著。
陳仰翻了個身,臉湊上來,壓在了朝簡的手背上麵。
朝簡把手抽出來,掌心朝上,放回原處。
院子裡,珠珠洗了把臉,坐在牆邊晨光照不到的地方,她拿出手機,劃開。
屏保是她的自拍照,她進來這裡前在漫展上麵拍的。
非主流蘿莉裝,頭發跟衣服都是藍色的,配個剪刀手。
這才短短幾天,感覺人都滄桑了。
珠珠戳到圖庫的標誌,翻起了她來這裡的拍的照片,翻了一會,她把手機按掉捏在手裡,後腦勺靠著涼涼的牆麵,整個人有點昏昏入睡。
就在珠珠快睡著的時候,她的意識掙紮著醒過來,手機上的照片太多了,有點卡了都。
清掉一些吧。
有的重複拍了好幾張呢。
珠珠按了下手機右側的鍵,點亮屏幕,指尖一劃解鎖,她一張張的翻照片,刪掉了不少,之後她又點手機管家,戳清理加速。
都忙完了,珠珠才關掉所有窗口,閉眼往後一靠。
可這次她靠著牆坐了很久,意識卻無法模糊下沉,她怎麼都不能入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是哪裡呢?”
珠珠的心裡犯嘀咕,她不斷思索著。
忽然她心中一緊,終於想起是哪裡不對勁了。
“是屏保的照片!”
那張臉好像不是自己。
珠珠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到了,剛才她解鎖太快了,也許是自己看錯了。
她再次把指間的手機拿起來,按下側鍵。
手機亮了,藍色的屏幕光把她蒼白的臉映得有一點慘藍。
看清屏保上的照片,珠珠嚇得立刻把手機扔了出去。
那根本不是她的照片。
雖然是同樣的衣服,同樣的背景,甚至連手型都一樣。
可那張臉卻是細眉毛,大眼睛,微塌的鼻子。
這人珠珠太熟悉了,她是大眼妹!
珠珠顫抖著往手機那裡看,屏保照片裡的人把眼珠子轉了過來,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