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青春(2 / 2)

身份證019 西西特 17805 字 8個月前

陳仰撥著一疊樹葉,隨意道:“那你羨慕我什麼?“

白棠微笑:“你的心裡有路,腳下有路,前方有燈火在照著你,你會一路向前。”

回答他的是一串溫柔的曲聲。

陳仰麵向太陽吹樹葉,金色光暈從他的頭頂灑下來,絲絲縷縷地鑽進他破了個口子的心裡,連帶著他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這是什麼曲子?”白棠的桃花眼裡波光瀲灩。

陳仰的大腦有一瞬的空白,他無意識地說:“好像叫……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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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文青回來告訴陳仰,食堂和校長辦公室都沒發現。

這個結果讓陳仰感到意外,所以其實是他想多了,投毒這件事就是原先查到的那樣,不存在什麼沒挖掘到的真相?他對薑未這個人的認知也是錯覺?

“怎麼還沒站好隊?”班主任的聲音從左後方傳來。

陳仰站起身看去,班主任第三次穿上了任務剛開始時的藍褂子,扣子扣得整整齊齊,稀疏的頭發也精心梳理過,啤酒肚圓滾滾的。

班主任又在催:“站好,都站好,王娟,你再說話我就讓你站到前麵來,等你說完我們再拍,好不好?”

王娟吐舌頭。

“這是在拍畢業照,都正經點,把它當回事行不?”班主任氣得沒脾氣了,“站好!”

陳仰正要往隊伍裡走,他忽地發現那些學生們看不到他們了。與此同時,隊伍裡突然多了一群陌生麵孔。

那一霎那間,陳仰的心底竄出了一個猜測,他快速數了數多出來的人,二十,剛好是這次任務的隊員數量。

錢漢懵逼了:“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楊雪也有些懵,她都站到台階上了,卻發現自己在那些學生眼裡成了隱形的。

“笨呐,”文青搖搖頭,“時間跟當年拍畢業照的時候重疊了啊,那二十個學生是活下來的,也許是食物吃的少,中毒的症狀不重,也有可能是自身的身體機能較強,催吐催得及時,總之命大就是了。”他自言自語,一臉沒勁地撇撇嘴,“這麼說,新生開學那天,我們就是代替的那二十個學生唄。”

陳仰打量台階上的學生,一共三十五人,薑未和常超都還沒出現。等他們來了,這個班才算是全員到齊,一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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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班的隊伍已經站好了,最下麵站的是女生,第二排是班主任和女生,第三排是個子矮的男生,最後一排是班裡的高個們。

“人呢?”班主任從隊伍裡出來,“常超?!”

陳仰看到學生們齊刷刷地朝著一個方向扭頭,他也望了過去。

所有人的臉都衝著食堂。

幾個瞬息後,一個少年從食堂後門走了出來,那是常超,他渾身濕噠噠的,一張臉腫脹慘白,嘴唇青紫。

常超走幾步就回頭揮揮手,後門口那裡站著一個胖胖的身影,一直凝望著他。

死亡讓父愛多了一股腐爛的味道。

常超走到隊伍前,他沒停下來,直直地踏上台階,站到了屬於他的位置上麵。

站上去的那一刻,常超變回生前的模樣,高大帥氣。

“還有個呢?薑未!”班主任再次喊道。

陳仰按住肩頭亂敲的爪子,側低頭問:“你搜查食堂和校長辦公室的過程裡有沒有碰到薑未?”

“要是碰到了,我肯定會跟你說的啊。”文青揉揉爪子,“阿仰,你手勁好大。”

“彆鬨了。”陳仰往四樓看。

大家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任務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了,千萬不要有意外發生。

就在所有人等得快要絕望的時候,教學樓裡走出來一道頎長的人影。

陳仰的瞳孔一縮,他還沒開口,楊雪就已經將他想要說的話喊了出來:“他不是薑未,他是薑知!”

“確定嗎?”吳玲玲的身子晃了晃,不死心地問。

楊雪的臉色發白:“確定,我確定。”

“那我們完了……”曾進和吳玲玲異口同聲,他倆都站不住地跌坐在地。

班主任的遺願沒完成,時間線就要重來,重頭來過,再從“新生開學”開始,這太可怕了。

一股滅頂的崩潰從地上的吳玲玲和曾進身上散發出來,瞬間擴散至整個隊伍。

就在這時,陳仰驀然出聲:“來了。”

“什麼來了?沒有啊。”楊雪一下子沒明白。

陳仰的眼睛一直看著薑知,看著他嘴角輕楊眼裡帶笑。

“他是薑知,也是薑未。”陳仰說了一句話,

笑著的薑知,既陽光又陰鬱。

薑未沒有現身,他選擇附在他弟弟身上。

全員到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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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陽光明媚,陳仰他們都在等相機響起“哢”聲。

文青無聊地轉著硬幣:“聊聊天啊,你們說,這起悲劇的根源是什麼?”

“林洋。”活過來的曾進說,“常超根本沒有自殺,如果林洋不砸他,不給他綁石頭沉底,他就會回家,那他爸給班級投毒的事就不會發生了。”

楊雪不認同道:“你要這麼想,那我覺得常超要是不被說薑未和班主任,以及班上的同學說,他就不會去水塘邊自殺,林洋也就不會有砸他的機會。”

曾進反駁:“那還不是他自己上課吃東西。”

楊雪:“……”

“哦豁,”文青圍著他倆轉圈,“所以點題了嘛,不學不要耽誤彆人。”

“彆討論了,沒有意義。”白棠說。

“也是哈。”文青歎氣,下一秒他笑起來,“那我們討論點有意義的東西。”

陳仰對這句台詞以及文青猶如孔雀開屏的神情很熟悉,他的眼角狠抽。

這家夥留到現在的大戲隻會是投毒的事,敢情他在食堂或校長辦公室找到了線索。

“文青!”陳仰瞪過去。

“嚇我一跳。”文青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紙團,偷偷塞給陳仰,“好了好了,這是我在校長辦公室找到的,我隻給你看,不給其他人看。”

然而音量大到周圍人都能聽得見。

陳仰習慣了文青的炫耀和渴求關注的表演,他沒再說什麼,直接扒開了紙團。

是份破報紙,上麵有一條新聞被文青圈了起來。

新聞講的是一個準高考生從車前救下三歲孩童,死在了送去醫院的路上。

到這裡是少年英勇,令人惋惜。

後麵的發展卻出人意料,充滿了荒誕的戲劇性。

那起事故發生不久,一隻流浪狗在附近覓食,出現了嘔吐抽搐的症狀,很快就當場死亡。

有人把過程拍到網上,引起市民恐慌,以為是病毒入侵,世界末日。

直到警方查監控發現一個小瓶子碎了,流出了粉末,流浪狗是舔到它才中毒的。

而瓶子是從救人身亡的高考生兜裡掉出來的……

陳仰看完沉默了下來,他猜對了。其實也不全是猜,他是在嘗試著揣摩薑未的內心以後才那麼想的。

先前夏樂和薑知都描述過薑未,陳仰將他們的描述結合到了一起,拚湊成一個完整的薑未。

薑未是完美主義,容不得瑕疵,他也極度在意彆人的看法。所以他做班長做學生做兒子做哥哥都做到最好。

然而常超的自殺讓薑未被班主任找去談話,被很多同學指點甚至吐槽抨擊,他的世界有了汙點,臟了不乾淨了,這讓他不能接受,可他又改變不了彆人的看法,那就讓那些人消失。

“看完不說點什麼?”文青扒著陳仰的肩膀。

“不評價。”陳仰把報紙遞給白棠和楊雪幾人,他看著台階上的師生。

學生們對著相機笑得燦爛純真,老師在整理衣發,滿臉肅穆。

陳仰將視線挪向隊伍,他的表情突地一變,錢秦和錢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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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教室

錢漢坐在桌前一動不動,301的三十七個學生全部站好的瞬間,他想起來自己已經死了。

期末考語文那次,錢漢開考沒一會就不自覺地挪動了椅子……

隊友黃雨找到了她自己的屍體,而他找不到了。他的生命和屍體都留在了那個時間點。

錢漢緩慢地扭動脖子,仰起頭看旁邊的人:“哥,你早就知道了吧。”

站在桌邊的錢秦全身僵木。

錢漢咧嘴笑起來:“我還奇怪,我哥那麼熱衷解題講究效率的一個人,怎麼突然不解題了呢。”

“我太笨了,”錢漢抓了抓後腦勺的頭發,嘟囔道,“到現在才明白。”

錢秦克製得很輕的呼吸開始失控,期末考那次他就懷疑了,他當時找機會來這個考場看過,什麼都沒有發現。

那時候錢秦順著走廊的牆壁坐到地上,全身都是冷汗,他撐著頭,嘴裡訥訥的呢喃“還好是我想多了”,他重複了好幾遍才平靜下來。

但是時間跳到高二的時候,錢秦發現他和彆人的身高都在長,隻有弟弟沒有變。

錢秦的內心世界一點點崩塌。

到了高三,弟弟還是那樣子,錢秦的世界徹底塌了。

教室裡彌漫著令人悲痛的壓抑感。

錢秦握住弟弟的手,指腹細細摩挲他寫在手心手背的字。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也很用力。

――不要影響彆人。

這是錢秦在任務一開始就讓弟弟寫在手上的,為的是要他時刻提醒自己。

錢秦怕坐不住,喜歡亂動的弟弟大意,就怕他大意……

“哥,我不止寫了,還描粗了,”錢漢小聲說,“我有聽你的話,可我還是……”

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了他的手背上麵,他頓時失去了語言能力。

哥你彆哭啊,我都沒哭呢。”錢漢慌裡慌張地站起來,他拚命睜大眼睛:“你看啊,我真的沒哭。”

錢秦哽咽:“是哥沒用。”

“這怎麼能怪你呢,明明就是我自己不爭氣。”錢漢用儘全力忍著不哭,“我的頭腦跟能力頂多在及格線,到不了高分的,第一個任務我用的是你教我的東西,第二個任務的死亡禁忌剛好是我的死穴,走不完在我意料之中,我相信哥你這麼聰明,肯定也有心理準備。”

錢秦哭出聲來:“我沒有!”

“我沒有心理準備,我沒有啊。”他木木地流著淚

錢漢從來沒有見到他哥哭得這麼厲害,他無助地扁了扁嘴,一直憋著的眼淚湧了出來,伴隨著巨大的悲傷。

“哥,就算我這次運氣爆棚,下一個任務,或者下下個任務也還是不行,我有數的,我走不到終點。這條路我隻能走走就停了。”

錢漢哭著揚起笑臉:“你不一樣,你很厲害,你一定會解綁身份號。”他湊到哥哥耳邊,悄悄說,“我會保佑你的,彆怕,你好好往前走。”

錢秦的身子劇烈一震,雙眼血紅。

“爸媽不記得我了,你想我的時候不要當著他們的麵想,彆讓他們起疑心,那會生病。”錢漢像是要出遠門,他嘮嘮叨叨地叮囑著,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可他還是要走。

“哥,照顧好爸媽,你走吧。”錢漢用力抽出被他哥攥著的手,“走啊!”

錢秦用顫抖的手摸了摸弟弟的頭發,他僵硬地轉過身,背對著弟弟走向一條看不見光亮的路。

樓下傳來整齊響亮的聲音,青澀而明朗。

“茄子――”

畢業了。

再見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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