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這場異變應該沒有結束,還在進行中。”陳仰說。
這話讓大家驚駭不已,他們整齊劃一地扭頭,臉朝向黑線裡的人群,異變還在進行中嗎……那到底要變成什麼樣才會停止?
張琦湊到陳仰耳邊,小聲說:“老弟,你能不能幫我問問錢秦,拿著耳機是什麼感覺,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他是怎麼出來的?”
陳仰將幾個問題拋到錢秦麵前,其他任務者明裡暗裡的等著答案。
錢秦變回了最初的冷木姿態,他把背上哭累了睡過去的男孩往上托托:“拿著耳機會有幻聽,走出來靠意念。”
“那你為什麼要衝向耳機?”有人按耐不住地提問。
錢秦給出兩個字:“好奇。”
眾人:“……”
那些遊客們肯定不是好奇,是被蠱|惑了。
“啊――”
突然有個任務者發出驚叫。陳仰認出她是艾小魚,幫忙找到傻子的兩個女孩之一,優缺點都挺明顯的,但優點大過缺點,挺不錯。此時她瞪大眼,顫抖著手指向一處。
陳仰和其他人順著她的指引看去,隨機都變了臉色。
先前被他們敲暈的遊客都醒了,手腳並用地爬起來,瘋狂地湧向廣場的黑線群,那畫麵跟僵屍炸棺沒什麼區彆。
有個少女被遊客撞到了,她本能地拉住對方,卻被那股力道帶進了乾屍堆裡。
少女的反應不算慢,她幾乎是在那一瞬間就捂住耳朵閉上眼睛,往回跑。
眾人都以為她能跑出來的時候,她卻忽然停下腳步,改變了方向。
“彆拿耳機啊……天啊……不要拿啊……”
“快放下耳機!”
“快啊!”
然而不論隊友們怎麼喊,少女還是戴上了耳機,她不像錢秦可以猶豫思考,也不像小男孩那樣停頓,直接就戴上了,沒有半分遲疑。
隊伍裡寂靜無聲,過了片刻,陸陸續續響起驚惶的吸氣聲和痛哭。
“又沒了一個。”
“沒用,封閉感官還是會受影響。”
“剛才如果有人衝進去,趕在她碰到耳機前把她帶出來,她是不是就不會有事了?”
“誰衝啊?”
“都是老任務者了,誰不知道自保是前提啊!耳機那麼多,四周全是,誰敢說自己進去就不會被迷惑?”
“……”
隊伍再次沉默。很多人都往錢秦那看,他經曆過了,可以進去試試。
錢秦黑中摻白的頭發被風吹亂,他瘦高的身形很沉峻。從前的他喜歡把問題簡練化,他會選擇效率最高的方式解決問題。
如果他要救那個隊友,他會在她拿到耳機的時候,直接砍掉她那隻手。
現在的錢秦……
“來不及。”這是他的回答。
陳仰蹲了下來,朝簡俯視他的烏黑發頂,喉頭動了好幾次。
朝簡作為陪跑的家屬,也很難,他之前會在陳仰迷茫的時候給出引導,習慣了,但這次不行,他要強行壓製自己的習慣。
好在陳仰是被幾個柴夫添火,確定他的能力可以了,才在朝簡的幫助下進來這裡的,他沒有讓朝簡焦慮多久就清醒過來,起身道:“我們走。”
張琦兩眼一抹黑:“去哪啊老弟?”
“管理處。”陳仰拉上朝簡,邊走邊對大家說,“我們要通過那裡的地下通道進體驗館。”
“我們都走了,治安怎麼辦?”隊伍裡引起騷動。
“就是啊,麻痹的,任務牽著任務,限製太多了,我被搞昏頭了,都想一頭撞死。”
“……”
鄭之覃掐掉事發至今的第四根煙,指腹有點麻:“治安有什麼問題嗎,大家都不爭搶了,人人有份,秩序很好,世界和平。”
眾人:“……”他們都去看廣場,那裡彌漫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安寧。
看到老隊友的,都壓製不住地嗚咽了起來。
“快走吧。”陳仰顧不上數隊伍裡還有多少人,他身形微亂地走在最前麵,有種要奔赴刑場的錯覺。
不是錯覺,體驗館那個任務點是黑色奇跡的根源,比刑場好不到哪去。
可是不去不行。
有煙味從隊伍後麵飄過來,陳仰也拿出煙盒,撥了兩根煙,他跟朝簡一人一根,一路走一路吞雲吐霧。
“彩虹不見了。”隊伍最後的張勁揚忽然出聲。
大家跟他一樣仰頭,彩虹真的沒有了。
“異象發生了變化,要麼是即將結束的信號,要麼是即將進化的信號。”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也有。”
“……”
隊伍裡的議論聲漸漸弱了下去。
阿緣走著走著,背上一輕,表姐走了,她的腳步晃了晃,咬緊嘴巴裡的爛肉,繼續前行。
“我……我的天啊!”
“……臥槽!”
後麵接連炸起驚呼,陳仰連忙轉身一看,眼前的場景讓他呆在了當場。
廣場上的那些乾屍全都粉化了,而所有戴耳機的人,就像是被催熟的果實一樣,身體開始脹大,嗓子裡隱隱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呻||吟,痛且快樂。
“嘭……嘭……嘭……”
當這些人漲到兩三倍大小之後,仿佛到了極限,他們頭上的黑線全部“嘭嘭”斷開。
毛骨悚然的斷裂聲在廣場上響成一片!
之後……
那些人如同瓜熟蒂落似的,全都躺倒在廣場上麵,靜止的像具屍體。
世界進入死寂中。
大家眼神交流,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快要爆炸的恐懼和驚慌。
“那些人不會全都死了吧?”江江小聲說道。
沒人說話。他們目測廣場上至少有數百人,如果全都死了的話……
“活著!”有人驚喜地喊了一聲,“還活著!”
果然,在大家希冀又警惕的目光中,那些人開始掙紮著爬了起來,隻不過他們的身體漲得太大了,這讓他們顯得非常遲鈍。
“他們頭上的耳機消失了。”陳仰用力咬了下嘴邊的煙蒂。
那些人戴在頭上的耳機全都枯萎脫落,就連那些黑線也斷開了,一寸寸乾枯碎裂,像灰燼一般消散。
微風吹過,掃儘廣場上的殘燼。許久,風聲稍息,天地陷入深邃的寧靜,沒有人發出聲響。
因為大家還是不太相信,災難就這樣結束了,直到他們屏住呼吸等了很久,確定再也沒有事情發生了。
“真的結束了……”張琦搓著臉看陳仰,“老弟,你不是說異變還在進行中嗎?”
陳仰沒回答,有隊友替他說:“不都是猜的嗎,總有猜錯的時候。”
陳仰並沒有反駁,他抿著煙蒂,一眼不眨地盯著廣場上的那些人,呼氣吸氣的頻率都放得很慢。
廣場上的遊客和當地居民也緩緩清醒了過來,他們揉著腦袋,發現自己變大的身體,神情全是一致的呆滯,都忘了崩潰尖叫。
“現在不要過去,就待在這!”陳仰叫住打算前去查看的隊友。
那男生不聽勸,嘴裡神神叨叨地念著:“秩序啊。”
他做任務是沉浸式的,把乾一行愛一行發揮到了極致,一心想著維護秩序。“傻逼,你看清楚,他們沒有起衝突!”老肖給了他一拳。
男生流著鼻血跟老肖打起來。
老肖的小搭檔把人踹趴下,再把人的頭發揪起來,讓他麵對廣場。
男生捂著雞蛋一邊嚎叫,一邊看廣場,的確沒衝突,那些人一個個的都傻了。
規則的漏洞就在這,不管遊客們怎樣,麵臨什麼,隻要沒衝突,他們就可以不用管。
一秒……兩秒……
時間分秒流逝,廣場一直沒動靜。
張琦長舒了一口氣:“活動真的結束了。”
“看樣子是的。”有幾個人癱軟在地上,心有餘悸。
“可是……那些膨脹的人怎麼辦?他們會不會炸掉?”艾小魚惶惶道。
“不知道啊,劉值呢,他死哪去了?”
“他死廣場了嗎?”
“沒注意,要是真的死那了,也已經粉掉了。”
大家相對無言。
陳仰腦子裡的螺絲在不停收緊,他往後退了退,離廣場更遠了一點,之後他又扭頭看管理處,判斷兩地之間的距離,不知在盤算著什麼。
“小仰仰,你總是這麼敏感。”喬小姐湊近。
陳仰把一口煙噴在旁邊,發現她的眼尾有些紅腫,哭過了的,這不奇怪,畢竟她進來這裡了,就足夠說明她的世界是什麼樣。
“喬姐,你的旗袍怎麼變短了?”陳仰看了眼她的旗袍下擺,滿臉驚訝,還是他記錯了?
“你沒記錯,我今天穿的是長款的,剛才破了,撕掉了。”喬小姐輕描淡寫。
陳仰抽了抽嘴:“看不出來。”
“姐姐心靈手巧嘛。”喬小姐問陳仰討了根煙,“男士的味道怪凶的,我不喜歡,湊合了。”
有男同誌往她的腿上看,腿是真的白,他們也是真的動不起邪念,太累了。
“我不打算在這待著了,我要去管理處,你們呢?”陳仰問道。
“分批行動吧。”有人提議道,“一部分留在這裡觀望,一部分去管理處。”
正當大家分隊的時候,江江插|在屁股兜裡的對講機突然傳出電流聲。
“吱……吱……喂!這裡是景區控製室,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能聽到!”江江連忙拿起對講機,“劉隊!”
眾人全都屏氣凝神。
劉值那狗東西還活著呢,嗬嗬。
“太好了!能連上了!”劉值鬆口氣,他一副“我聯係了你們很久,擔心得不行,現在終於聯係上了”的焦心樣子。
大家:“……”
“人都去哪了,紀念館西邊的廣場是怎麼回事?”劉值奇怪地問道。
“異變啊!死了很多人,還有很多雖然沒死,但也好不到哪去!昨晚我就說要驅散遊客,你不準!”張琦湊到江江跟前,衝著他手裡的對講機噴唾沫,“你說什麼黑色奇跡隻是傳說,傳說你奶奶個頭啊傳說!”
張琦的性子還算和氣,平時不是很愛噴臟,除非是真生氣了,譬如現在,他氣得直哆嗦,明知不應該跟個反派Npc搞真情實感,他卻就是控製不住,把對方當同事了。
張琦情緒激動,腦子供血不足,他有些頭昏,手抓住江江說:“小兄弟,你彆動,讓我撐會兒。”完了又繼續噴。
等張琦噴完,對講機上已經全是水了。
江江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他就這麼尬著。
對講機裡沒聲響,過了一會才傳出劉值神經質的溫煦聲音:“各位,旅遊節還在旅行吧。”
“還在舉行就好了,拜托你們了,旅遊節要好好辦完。”他又說。
那話聲裡隱隱約約還混著女人的笑聲,有種陰森森的愉悅感。
圍在對講機旁的幾人都有些窒息,那個被劉值殺死碎屍的女鬼就在他邊上!
陳仰夾開小半根煙咳嗽了兩聲,他現在有個很強烈的推測,那女人去年來三連橋旅行就是衝的黑色奇跡,她不知道從哪知道的這個傳說,抱著好奇心跟獵奇心來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都想簡單了,她的遺願不是普通的旅遊節,是體驗館重新開啟,黑色奇跡再次出現。
現在的情形對已經是厲鬼的她來說,很精彩。
――這才是真正的旅遊節。
陳仰打了個冷戰。
背上的手掌給了他溫暖和支撐,他和朝簡對視一眼,指間的煙頭虛虛地蹭了下對方。
“老弟,你往廣場看啊,他們好像很痛苦!”張琦驚道。
陳仰把送到嘴邊的煙拿下來,視線一轉,廣場上的那些人由於身體脹大的原因,這會都出現了腰痛、腹痛的症狀,有個彆人甚至在乾嘔。
“痛苦是正常的,身體都變形了。”陳仰說。
“那……他們不要緊吧?”有任務者的臉上顯出擔憂之色。
“我感覺應該是死不了的,目前來看,他們除了脹大之外,好像沒什麼其他問題。”旁邊的人不是很確定地說道。
就在這時,廣場上再次混亂起來,隻見開始乾嘔的人數在不斷增加,到處都是嘶啞的嘔吐聲。
“他們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怎麼就都開始乾嘔了?”
“……”
隊伍裡的氣氛再次繃緊。
陳仰開始後退,他的左手一直拽著朝簡,沒有鬆開分毫。
其他人也一步步向管理處的方向倒著走,他們戒備地四處掃動,“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和粗重的呼吸都分不清是誰的。
“隻要他們彆有攻擊性,什麼都好說,我很怕屍變。”張勁揚啐了一口。
周圍人瞥瞥他隻穿著黑色背心的上半身,看看那一塊塊精而不壯碩的黝黑肌肉,再看他布滿傷痕的雙手和血管鼓起的手背,他們默默地開始留意路邊的一磚一石,尋思什麼能當防身武器。
陳仰把煙頭吐掉,他兜裡有鐵釘,這是他最喜歡的小東西了,不需要找其他道具。
陳仰也是倒著走的,廣場的動向被他收進眼底,他發現那些人的狀況急劇惡化,很快的,所有人都開始乾嘔起來。
“啊!”有個遊客的身體猝然繃直,他仰麵朝天,整個人成一個“C”字型。
“呃……呃……”他充滿痛苦的臉上青筋暴起,嘴巴拚命張大,自腹部發出低沉的嘶吼。
陳仰等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他們目睹那個遊客嘶吼了片刻,發出一聲乾嘔聲,接著就有一縷白色的絲狀物從他嘴裡仰天吐出。
“嘔嘔……”
隨著嘔吐的劇烈,吐出的絲狀物也越來越多,這些絲狀物很輕,全部飄散在了空氣中。
“那個人他……他是怎麼了?”有人驚悚大叫。
“大概是在散播種子吧。”鄭之覃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說道,“他就像一個……”頓了頓,鄭之覃說,“已經成熟了的果實。”
陳仰腦海深處湧出什麼東西,太快了,他沒能來得及抓住。
漸漸的,凡是戴過耳機的人,全都出現了同樣的症狀,直到天空中滿是白色的絲狀物,就如漂浮的雪花,在陽光的照耀下,呈現出了一種異樣的美麗。
“呼……”
一陣冷涼的輕風拂過,這些絲狀物通通隨風而散,飄向整個三連橋。
“快捂住口鼻……快捂住口鼻……”陳仰的眼睛瞬間瞪大,他聽到自己變了調的聲音,“快捂住口鼻……”
他眼眶充血,拚儘全力大吼:“快捂住口鼻!”
有部分任務者在陳仰還沒吼完的時候就已經那麼做了,而有些人的能力和經驗都差一大截,連平均水平都沒達到,他們慢了很多。
“啊啾!”一個任務者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他拚命揉了揉通紅的鼻子,迎上大家緊盯的視線,訕笑,“你們彆緊張,我隻是有點花粉過敏……”
話沒說完,那任務者的神情就生硬地一滯,緊接著,他的麵色刷地變得青紫,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脖子,瞳孔迅速放大。
“嗵!”任務者倒在地上,不再動彈。
這一幕發生得非常快,大家都沒怎麼反應過來。
離那任務者最近的艾小魚連忙蹲下來查看,她確定了結果之後,身體猛烈一顫:“死,死了。”
然而這隻是開始……
“啊啾!”又有一個任務者忍不住地打了個噴嚏。
同樣的悲劇重演,地上多了一具屍體。
“啊啾……”
陳仰摁住朝簡給他戴的口罩後退好幾步,他拉著對方掉頭就跑,變跑邊喊,喉嚨刺疼聲嘶力竭。
“快進管理處!快跑――”
“那白色的東西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