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方精次,日本棋院職業三段。
在圍棋的段位劃分裡麵,五段是一個門檻,五段以下稱之為‘下手’,以上稱之為‘上手’,也就是高段棋手。
但是有的時候段位和實力是沒有太大的關係的。
以日本此時的棋院規則來看,職業棋手想要升段就隻有通過‘大手合’對局,勝率到達一定程度之後自然可以升段。
但是問題是升到九段之後的棋手就不會參加‘大手合’賽了,這樣的話大手合中水平高的棋手就越來越少。再加上長期的製度下,種種‘默契賽’。使得段位更像是一種資曆,年份到了自然而然也就升上去了。
緒方精次也是一樣,從段位上來說,他是一名下手。但在圍棋這個勝負的世界,能夠把他當作下手的上手寥寥無幾。
公認的,他是日本圍棋壯年派的代表人物。在新生代的幼苗還沒有冒出來之前,以他為首的一批棋手將支撐起日本棋界。
緒方精次低頭觀察蘆原和安娜的棋局,金色的發梢垂落下來,旁邊的人看不到他的神情。安娜瞥了一眼這個自己隻是聽說過的緒方三段,覺得有點兒意外。
中國的棋手是什麼樣子的,靈氣四溢的、懶散拖遝的、老實木訥的、中正平和的、沉穩大氣的......但是無論是什麼樣子,大家都多多少少有些‘不修邊幅’。這種不修邊幅不是不整潔,而是沒有這位緒方三段這麼‘時髦’。
西裝的款式、眼鏡的款式,更重要的是一舉一動的派頭。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圍棋的世界裡最重要的永遠隻有勝負而已。
恰好,緒方精次也是這種想法。無論表麵上看上去有多不像,但實際上這家夥腦子裡隻有圍棋、圍棋、圍棋。
眼前的這局棋其實看不出太多的東西,至少隻看盤麵看不出來什麼,隻能看出黑棋徹底被壓製。通盤下來苦苦求活,然而也沒有成功。
隨著複盤,緒方精次倒是看出了一點這個初來乍到的小姑娘的能力——先是小亮,然後是這個小姑娘,圍棋界原來也到了新人開始嶄露頭角的時候了。
她隻要殺到職業圍棋界,一定會是一場風暴!
“擺一局吧?”緒方精次禮貌地詢問了一句,安娜下棋就很高興了,何況是和高水平的對手,當然很快樂地就答應下來了。
平常緒方精次和業餘棋手下棋都是要讓子的,安娜還沒有通過職業棋手考試,那麼當然就是業餘棋手。不過她剛才和蘆原的戰鬥已經展露了實力,也就沒有人會提起讓子的事情了。
猜先的結果是安娜執黑先行。
和安娜下棋是很痛苦的一件事,這不關其他的事情,是由她的特質決定的。安娜的棋有兩點是對手一定要注意的,一個是控製力,一個的才氣縱橫。
前者體現的是深厚的基本功,後者則是天賦使然。
控製力好,所以那些基本功不如她的、力量不如她的、行棋厚度不如她的。凡是想衝擊她,那就像是潮水遇到了最堅固的堤壩,千百遍的衝刷她依舊是不動如山,帶給對手深沉的絕望。
但是控製力有一個問題,如果對方基本功和經驗比她還要強,那麼勝負就不好說了。
隻有才氣縱橫,這一點哪怕對手比現在的她厲害,可以拿下她,也會覺得脊背發涼,心生無力。
緒方精次現在就感受到了這一點,進行到中腹的戰鬥,原本被他壓製的黑棋忽然強勢起來。這種強勢不是虛張聲勢,而是由對手幾乎沒有破綻的一步步行棋打出來的,清脆的落子聲就是在提醒緒方精次一件事。
——眼前的小姑娘圍棋天賦比他要高!
相比較棋盤邊角的變化,中腹的變化更加難以捉摸。在這裡行棋也就更講究‘感覺’,這種感覺可以通過大量的對局積累,但是天賦決定了很多東西,有的人天生就感覺敏銳,看的到彆人看不到的那個正確的點。
安娜的年紀和經曆決定了他的經驗絕不可能比緒方精次多,所以一切也隻能是天賦。
中腹布局深謀遠慮在感覺中選擇,戰鬥的死活在感覺中延伸,官子的計算也在感覺中排列組合。
中腹感覺一流,天生的大師,這是塔矢行洋對安娜的評價,現在輪到緒方精次領教這一點了。
安娜這盤棋下的比上一盤積極一些,畢竟執黑先行有貼目的負擔嘛。下到最後收官完畢,兩個人並沒有點目。
棋局很複雜,不過兩個人都對局勢洞若觀火。安娜扯了扯自己的發梢,露出一張快樂的笑顏:“盤麵我輸了半目,是這樣的嗎,緒方師兄?”
不知道是被小姑娘的笑容感染,還是被‘師兄’這個稱呼逗樂了,緒方下棋的時候冷峻的神色消失了。轉而笑起來:“是半目——真是凶險,運氣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