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縮成一團的毛絨小球, 看不清楚是什麼情況,隻不過鼻子裡的血腥味不是假的。安娜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團子, 這才發現這是一隻小狗,具體的血統品種看不出來,不過長得比較像日本這邊的本土白柴。
不過要說這是日本白柴,安娜自己都不信 ——明顯吻部更長一些, 毛皮也高級的多。就像是一朵朵小小的蒲公英落在皮膚上, 潔白蓬鬆,摸上去粗粗硬硬,可是意外順滑。
可是安娜很快就沒有注意力關注這個了, 瞳孔微縮, 抱著小狗就往附近的寵物醫院跑。
明顯的血腥味來源是小狗的左前肢,切斷的左前腿, 斷口還在不停流血。安娜不是什麼傷患方麵的專家, 可是家裡一屋子的刀, 還是能看得出來, 這話刀切口。
人為傷, 而不是什麼意外傷口。
安娜知道, 這個世界上人類是最複雜的生物。彆的生靈大多數都在為了生存捕食,隻有在人類這裡發展出了‘虐殺’, 從虐待中獲得快.感。
虐待小動物的事情,安娜以前在國內的時候隻見過小孩子才有這種傾向, 至於這樣的大人並沒有接觸過, 也可能是沒有機會接觸。來到日本這邊...或許是經濟更發達, 人的壓力越大,這種事情聽說的多了一些。
活活踩死小貓、淹死倉鼠、掐死小狗...還有小動物身上會出現的刀傷、燙傷,最觸目驚心的一次,安娜在網路上見過活生生剝皮的......
隻是看而已安娜就已經覺得很痛心很可憐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親身遇到,第一反應就是寵物醫院。
寵物醫院最多的醫療項目大概是給小貓小狗絕育,再不然就是一些腸胃比較弱的小動物看腸胃。類似這種嚴重的傷害,一年也遇不到幾次。
小護士一見安娜送過來小狗,衣服上都染上了血跡,不敢掉以輕心,立刻叫來了醫生。
“對,見到了一隻受傷的小狗...沒錯,晚一點回去——不不不,還是來一個人送飯吧,可能要呆久一點。”安娜肩膀夾著手機和本丸通話,另一手在查看各種收費單據,簽信用卡。
安娜坐在辦公室,看著小床上動也不動的小狗,想要伸手摸摸,又怕自己什麼都不懂傷害到小狗,隻能縮回手:“醫生,小狗沒事了嗎?”
“傷害比較嚴重...好在沒有什麼感染...最重要的是小家夥也很努力,求生欲很強。現在的話,隻要傷口養好了就沒事了。”
醫生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眼鏡,看著安娜小心翼翼的樣子:“你打算怎麼辦,要收養這個小家夥嗎?不過養寵物這種事還是要通知家長的——我們寵物醫院和一些動物救助站有聯係,如果你不可以的話,我們可以聯係那邊。”
失去一隻前肢的小狗或許讓人可憐,有同情心的人都會選擇救助,可是要養這樣一個小家夥要考慮的事情就很多了。醫生做寵物醫生已經很多年了,對於這種事看的很寬容,即使安娜最後不能養這隻小狗,他也不會求全責備。
養小動物又不是買一個玩具,不喜歡了就可以丟在一邊不管,這是一個小生命,非得對它負責不可。
“這麼努力啊......”看著努力求生的小狗,安娜的心更軟了。
安娜本身很喜歡小動物,如果是養寵物的話,並沒有什麼小眾的愛好,冷冰冰的爬蟲不能擁抱取暖擼毛都是不在選擇的範圍之內的。攻擊性強的動物、不夠聰明通人性的動物基本上也不——這些動物都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陪伴生活的寵物還是要更加親切一點的。
小貓或者小狗,安娜的喜好可謂是大眾極了。
然而在貓派和犬派裡她站犬派,非要說的話,總覺得小狗這種主動依偎的個性更讓安娜安心。
隻不過安娜從小到大似乎一直很忙,也沒有什麼時間養寵物——雖然她也偶爾想想自己是要土狗還是要貴族犬,是偏向小型犬還是大型犬來的溫順可靠。可是事後證明,那也隻是想想而已。
不知道為什麼,安娜想起了從小到大自己曾經動心養小狗的種種,她幾乎沒怎麼思考,像是自然而然一樣伸出手。沒有摸到小狗,隻是小心地放在絨毛上方,感受到散發出來的熱量。
“我想養它。”
說完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過她不後悔就是了,反而高興起來——嘛~咱也是有狗子的人了。
善良純潔的中學生少女,收養被傷害的幼犬,完全就是治愈係電影才會有的情節。醫生也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微笑——做這個職業,常常被一些惡待動物的人影響,對於人性中某些‘惡’的部分相當失望。
如果說有什麼能治愈這種失望,也就是這樣純粹的善意和美好了。
“雖然是這麼說,可是養小狗不能不和家長說吧?”醫生笑著給鋼筆蓋上筆帽:“你可以摸一下它,不碰到傷口的話是不要緊的。”
“嗯...嗚...”安娜小心地伸出手,摸了摸小狗的頭,然後覺得掌心有一點點濕潤,本來以為是鼻子的部分,可是更加軟一點。收回手才發現,原來是幼犬添了一下她的掌心。
醫生笑著湊過去看:“原來已經醒了?真是生命力頑強的小家夥。”
安娜臉紅的不得了,雖然以前被五虎退的伴生小老虎這樣親密的對待過,可是彆人家的貓和自己家的狗子怎麼會是一樣的呢!安娜高興的不知道手腳往哪裡放,圍著小床繞圈圈。
激動的眼睛都閃閃發光的時候,小護士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柳小姐,你家有人來找哦。”
跟在護士小姐身後的是宗三左文字。他本身是穿著僧衣的付喪神,在本丸的時候安娜也不限製付喪神的穿著,可是出門的話,她都要求他們儘量普通。
所以宗三左文字沒有穿她那一身粉色的僧衣,而是穿著相對而言比較普通的淺色和服。俊美的男子,古代武家貴族的舉止,又有一種平安時代孱弱的氣質,唯一違和的大概是手上用小花布係好的便當盒子了。
“主——小姐,我送便當過來了。”宗三半途才想起來安娜不讓外麵叫那種稱呼,他隻好生硬地改變。
醫生原本就不認為安娜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普通人家的小孩子能支付寵物醫院偏貴的費用?普通人家的小孩也不可能行動間有這種氣度!
最直觀的還是安娜身上的穿戴,並不是說全是名牌什麼,那些東西在如今日本女性,從家庭主婦到初中生少女之間都非常受追捧。而從醫生的眼光來看,至少她看不出安娜的包包和鞋子是什麼了不起的品牌,最多就是剪裁精良質量上佳。至於衣服,那似乎是一家私立學校的校服,更加看不出什麼了。
普通小姑娘追求的名牌一般也就是衣服、鞋子、包包這些,而眼前這個姓柳的的小姑娘,伸手就可以看到手腕上鑲滿了細碎鑽石的女士腕表,歐米茄或者江詩丹頓,或者是某個珠寶品牌的手表產品?不知道。
醫生並不是這方麵的專家,匆匆一瞥甚至沒有看到品牌,最多就是因為妻子對珠寶的愛好,大概知道應該是真貨——如果是假貨,那也做的太真了。他本能的覺得眼前的小姑娘不是用假貨的人。
相比起動輒幾萬甚至十幾二十萬日元的奢侈品,這種和珠寶沾邊的奢侈品顯然要難以承受的多。從妻子那裡得到的經驗,這隻手表哪怕不是什麼紀念版、限定版,那也是要上百萬的。
安娜並沒有一些有錢人家孩子的盛氣淩人,可是她一舉一動中有一種受過良好老派教育的痕跡。
有錢大家族的孩子,醫生是這麼得出結論的。可是宗三左文字出現的時候他還是驚訝了。
看起來非常優秀的青年,可是麵對小姑娘的時候謙卑的仿佛下位者。
醫生是很了解自己的祖國的,既勇於創新,又擅長守舊不改。即使已經進入現代文明社會了,古代一些家臣與主公的思想依舊浸淫在很多角落。
其中最常見的大概要數會社和社員之間了,很多員工終身供職於一家公司,對於公司的態度和國外人完全不同,更像是對待自己可以依靠的家庭。這在催生出一些家族企業的通病同時,也增加了很強的歸屬心。
一般來說,一位員工是很少辭職然後另謀高就的。這就像是古代的武士,改換門庭的人肯定有,可是那永遠都是極少數的極少數。
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公司,有些百年的老公司甚至會滲透到員工的孩子的教育。拿著公司獎學金長大的孩子會進入父輩曾經工作的公司——這簡直就像是古代武家一代代傳承侍奉家主了。
他也知道現代社會會有一些家族並沒有改變自己的生存方式,依舊像是古代一樣,在某棟古老的和式大宅裡,依舊老派而隱秘地生存。
可是真的親眼看到,這還是第一次。宗三左文字的貴家做派,以及生硬地轉換稱呼,他可沒有錯過。
安娜現在滿心沉浸在要有小寵物的歡樂裡,什麼都注意不到,笑彎了眼睛:“宗三是你啊,沒想到今天你被派出來跑腿了——看,這是剛剛救的小狗,好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