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手碰在了一起,連續碰了三次,安娜才笑了起來:“這樣就約定好了,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共同的秘密向來是拉近兩個人關係的不二法門,何況安娜和惠比壽都很喜歡對方,這件事隻不過是一個契機,讓他們迅速變得親密起來。
既然已經是親密的朋友了,對於惠比壽就再也不能放著不管。安娜聽他詳細說了如何與妖怪建立契約,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說起來神明和神器之間關係的建立和妖怪契約也很像,我是說那種不會帶來汙染,有神智的妖怪,關鍵點都是名字。神器是賜名,而妖怪是獲得他們的名字。”
安娜之前就知道妖怪的真名作用巨大,特彆是親手寫下的真名,那無異於將自己賣給了彆人。後來更是因為夏目貴誌這個朋友的關係,有了更深入的體會。
夏目貴誌這朋友是安娜很久以前就認識的朋友了,算是一個靈力強大,並且和除妖師走的很近的家夥。他人個性溫和待人真誠,即使安娜和他交集不多,也很快說上話了。
他手上有一本‘友人帳’,記錄的正是大量妖怪的名字——這還是安娜在一次意外中得知的。
這本‘友人帳’引來了各方勢力的垂涎,其中既有人類也有妖怪!也正是看到這樣的陣仗,安娜這才確定妖怪真名的束縛作用。
安娜其實打交道更多的也是另一種妖怪,反而是惠比壽正在捕捉的這種很不了解,然而她還是向惠比壽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主要是她並不認為惠比壽應該和這些妖怪建立神明神器一樣的聯係,更好的參照應該是另一種妖怪的辦法。
“他們是沒有名字的混沌妖怪,你為他們賜名卻不一定要建立那種緊密的聯係,與其這樣還不如賜名之後再得到他們親手寫下的名字。”
這個主意聽起來很棒,然而問題一樣嚴重。這種賜名能夠受到認可嗎?認可之後怎麼驅使這些妖怪寫下真名?要知道他們可不是另一種智慧更接近人類的妖怪!
“...問題也有很多,我的意思是惠比壽大人你不要一棵樹上吊死,明明有很多辦法可想的。”安娜做出總結。
主要是在安娜所知,惠比壽已經因此換代過很多次了,這種情況下怎麼想也該另辟蹊徑才是。
惠比壽不是不懂這個道理,隻不過這已經是嘗試過後的最好辦法了。從效果上來說十分接近成功,如果這時候改變方法,以前的努力又算什麼?
“...會好好處理的。”最後他沒有說出拒絕的話,安娜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讓他也輕鬆了下來。
輕鬆下來的安娜卸去了臉上鄭重的神色,拉了拉發尾的小卷似乎有點高興。
“這樣說起來惠比壽大人——不,既然已經這麼熟了,可以叫惠比壽嘛?”
看到惠比壽點頭,安娜跟著點點頭:“那就好啦,惠比壽以後也可以叫我‘安娜’。”
安娜將惠比壽和神器們送到了玄關,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拉住了惠比壽的衣袖。
衣袖上微微的拉扯感讓惠比壽疑惑地看向了安娜——這是一個非常親密的動作了,但是無論是惠比壽還是安娜,似乎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的特彆。
安娜抿了抿嘴唇:“惠比壽你的感染問題...下次來找我吧!我會控製好的,既保留與妖怪的聯係,又儘量減少你的負擔。”
這種治標不治本的淨化方式對安娜來說簡直比直接治療到底更困難,要求的是精確的控製力。但是以惠比壽現在的情況,這是減少他生命危險的辦法。
惠比壽怔了怔,微微低頭碰了碰安娜的額頭。額頭相觸是一個很短暫的時間,安娜隻聽到惠比壽低聲說了什麼。那是一種很古老的語言,現代東瀛人根本不懂的那種,更不要說是安娜這個外國人了。
可是之後安娜感覺到身上充盈著的滿足於幸福,立刻明白過來了,這是惠比壽在為她賜福。之前的曖昧舉動也就有了解釋——或許對於福神來說,這就是一種感謝的方式。
真的是這樣?安娜是這樣想的,惠比壽卻不見得。
惠比壽是福神中的福神,曾經給很多虔誠的信徒賜福。可是安娜是不一樣的,安娜並不是他的信徒,甚至她是另一位神明。但是不管怎麼說,這是惠比壽最珍貴的感謝了。
擁有福神的賜福,一定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從小到大神社的巫女都是這麼說的。
所以,把最多的福氣送給你。這是惠比壽的想法。
本丸二樓相對一樓從來都是安靜過頭的,‘嗒嗒’聲音中上樓的是似乎喝的半醉的次郎太刀。
“什麼啊,燭台切你這家夥一直在二樓嗎?看到了什麼?”次郎太刀仗著身材高大,一下就按住了燭台切的肩膀,笑嘻嘻地樣子似乎是喝醉了。
燭台切光忠已經站在二樓很久了,一動不動,隻是金色的眼睛冰涼。
“不說話嗎?我說燭台切...你看到了吧?看到主公不同的舉動了。”似乎是醉話,似乎又不是醉話,被按著的肩膀僵硬起來。
“我呢,雖然來的不是很早,但是因為在神前供的時間很長,所以對這種事還蠻敏感的。不過,作為主公第一把刀的你應該知道更多吧?現在明明是事情按照你希望的地方去,為什麼生氣了?”
到這裡就知道次郎太刀確實沒有喝醉,或者說,喝醉了之後反而能說出很清醒的話。
“主公和普通人越來越疏離,反而是高天原來的神明很親近,這難道不是燭台切你的期望?相比起隻能陪伴短短數十年的主公,果然還是和我們一樣能夠永遠活著才更好。”次郎太刀從燭台切的肩膀上拿下雙手。
肩膀上的重量一輕,燭台切有一點恍惚,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安娜時的樣子——並不是因為他燒身刀的身份,所以比較容易得到,這才成為主公的第一把刀的。
更重要的是他性格沉穩,而且時之政府聽到了他的心聲!
‘想要一個主人,無論誰都好!’
本丸裡的刀劍各有各的故事,善始善終的很少。自鐵與火中誕生的凶器,即使再珍貴,也避免不了自身的命運,總歸是要有那麼一兩件淬血的往事。
可即使是在這樣的刀劍中,燭台切也是特彆的。
明明和壓切長穀部有著很相似的最初經曆,卻沒有壓切長穀部的執念。明明經曆過火海燒身,卻沒有記憶喪失或者自怨自艾。如果不是偶爾對帥氣的外形太過重視,簡直看不出來任何破綻。
他的經曆很不好,可是性格卻是本丸裡一等一的好。
非要說有什麼造成了這個結果,大概就是隨遇而安的性格。所以才會在寂寞了很多年後,忽然‘想要一個主人,無論誰都好!’
所以在時之政府向他說明了很多事之後他來到了安娜身邊——他細心地照顧這個女孩子,衷心希望她能一生平安幸福,其中他獻上的忠誠也和曾經沒有什麼兩樣。
隻不過事情在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發生了變化,從‘想要一個主人,無論誰都好’,到現在,如果不是安娜的話,誰都不行!
安娜是會成為神明的孩子,他意識到自己想法的變化的時候還高興過,這樣就可以一直是她的刀了。可是安娜越來越接近一個神明的時候,他反而患得患失了起來。
他一開始就知道安娜不是普通人,將來是要成為高天原上永恒的神明的。所以那些和安娜或者生疏或者密切的普通人從來不會讓他苦惱,反正隨著時間流逝都隻是匆匆過客,不可能像他這樣一直陪伴她。
但是當神明、妖怪...彼岸世界的存在紛紛登場,他這才發覺。安娜或許是人類,或許是神明,但是不管是哪一種,他都不可能成為她的同類。
次郎太刀身上濃鬱的酒臭味讓陷入沉思中的燭台切醒過來,他什麼也沒有說,一點都沒有平常本丸裡老好人的樣子。
“這個月才剛開始,少喝一點,分量超過了的話,沒有人會給你打掩護的。”皺了皺眉頭,沒有任何表示轉身就走。
隻不過在走了幾步之後頓了頓腳步:“你之前的問題,大概、大概是我變得太貪心了,跳出了自己應該站的位置。”
他是刀,隻是刀而已,永遠不可能成為安娜的同類。
而這世間,隻有同類才能真正互相取暖吧!
沒有去看燭台切光忠離開的背影,次郎太刀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樣繼續飲酒。偶爾看到本丸一樓,安穩悠閒的樣子似乎和往日沒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