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車窗敲響的聲音,緒方精次從出神中回過神來,才發現安娜已經站在車
外等了一會兒了。
拉下車窗開門,安娜笑了起來:“緒方師兄也有馬虎的時候呢,幸虧我行李不多,
不然師兄你要怎麼辦啊?”
緒方說好今天接她去棋院,不然帶著行李之類的東西搭乘公共交通不方便。然而他
來接安娜駕駛的卻是他最常用的紅色跑車,這拉風是拉風了,但也要考慮實用性啊!
這個跑車是沒有後車廂的,如果不是安娜的旅行箱小小的,隻比背包稍大,恐怕就
要放在車屁股上麵了,那可不怎麼好看。
緒方精次並不是一個馬虎的人,不像很多職業圍棋手在圍棋之外都忘事的不得了。
但是這一次是真的大意了...他自己也怔了怔,他實在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犯這個錯誤
。
...似乎來的時候隻想著接安娜了,其他的事情就變得淡薄起來了,就像一個恍惚
的影子。
緒方精次隻能苦笑地扶了扶眼鏡:“啊,真是...”
除此之外他竟然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真實的情況經曆的時候不覺得哪裡不對勁,
可是現在想想還真是不妥當。至少,至少這不是他這個做師兄的能對高中生師妹說的。
大概是因為這種古怪而微妙的心情,以至於一向八麵玲瓏的緒方精次也失常了。一
路上沒有和安娜說幾句話,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很僵硬。
安娜雖然察覺到了這種氣氛的變化,可是她找不到原因。隻能推測緒方精次是有什
麼彆的事情不順,於是更不好開口了。
緒方精次透過後視鏡看到了安娜安安靜靜坐著的樣子,安娜是有些輕微的暈車的,
所以每次坐車的時候都比較安靜。頭微微低垂著,隻能看見光潔的額頭和蝴蝶翅膀一樣
的眼睫毛,然後就是緊緊交握放在腿上的雙手。
有一種動人的溫婉流露出來。
安娜的性格總體而言是比較活潑的,可是這時候緒方精次確實從她的身上看出了這種氣質。緒方精次暗自嗤笑自己眼花——這個成年的成熟男子果然是一個圍棋笨蛋呢,他完完全全不懂得一些東西。
人從另一個人身上感知到什麼,固然由另一個人的本性決定,可是也自己的感覺有關。如果對一個人有著深刻的喜歡,那麼他做什麼也隻能往美好的方向聯想,這並不是什麼意外的結論。
等到安娜從大巴車上下車的時候換到火車的時候,她的臉色有些發白,這是因為今天大巴車司機開的格外不平穩,她暈車症發作了。這個時候,緒方精次心裡自認為荒謬的想法更多了。
多到他必須回避這種念頭,所以安置好安娜,將她托付給某位女棋手,自己就去了允許吸煙的位置。
纖細的香煙被點燃,結果緒方精次並沒有吸,隻不過任憑香煙燃燒成灰燼。青色的煙霧在眼前升起,繚亂迷茫就像他現在的心境。
與此同時安娜倒是還好,她很喜歡日本的軌道交通。隻不過她平常搭乘都是最快的新乾線,這種普快火車倒是沒有乘坐過,正是好奇的時候。
——不同的列車總有不同的賣點,而不僅僅隻是便宜而已。就像這一列,看宣傳好像是火車便當非常不錯。
當火車駛出東京,視野開始快闊起來。安娜看了一會兒窗外一閃即逝的景色,隨著時間到了午後,她的精神開始懈怠起來——她是有夏天午睡習慣的人,現在雖然隻是梅雨季,可她的作息已經基本進入夏天了。
就在半夢半醒之間,列車輕微的震動,然後停了下來。她睡的本身就不沉,一下就醒來了。
“怎麼了?”安娜還有一點剛睡醒的懵,睜大了眼睛也顯得呆呆的。
對麵的女棋手似乎也不知道,車廂了議論了一會兒,才有消息陸陸續續傳過來。
“真是倒黴啊!”“這難道不是給彆人造成麻煩嗎?”“會不會遲到?這可是約會啊!”
看著安娜依舊很不懂的樣子,年長一些的女棋手提醒了一句:“是人身事故。”
“哦——”安娜愣了愣才點頭。
‘人身事故’,放在列車上麵,這是有專有指代的,指的是因為有人臥軌自殺。
安娜以前曾經聽說過,日本人的生活工作壓力很大,自殺事件比較多,臥軌算是一種可選的自殺方式。隻不過這種自殺方式經常會給彆人造成不方便,在日本主流價值觀中是非常遭到鄙視的。
‘不要給彆人添麻煩’,這是日本人際交往中常常被用來約束自身的法則,他們會因為沒有做到這一點而羞愧。這大概也是日本人與人之間關係越來越冷漠的原因之一。
安娜來日本生活超過兩年了,大概是以前都是乘坐私鐵新乾線,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這次是棋院安排,乘坐的是‘jr’列車,沒想到這就遇上了。
日本的軌道交通非常發達,有國營和私營之分。所謂‘jr’當然就是國營軌道交通了,主打的就是便宜。如果想要更好的服務,首選的當然就是各大私鐵對應的不同列車。
而臥軌自殺這件事一般隻發生在jr國營列車軌道上,而不會出現在私鐵——這是因為在jr列車軌道上臥軌自殺不用賠錢,而在私鐵軌道上臥軌自殺,由此造成的私鐵公司和乘客的損失,這都是要賠付的!
安娜知道這件事還是從新聞上,據說有人在私鐵列車軌道上臥軌自殺了。他死了之後家庭被告上了法庭,最終判決需要賠付上千萬日元!也就是說自殺死了還給家裡留下了上千萬的債務!
這在國內不可想象,畢竟在華夏傳統的觀念裡死者為大。譬如在一場交通事故中,即使是因為死者不遵守交通規則而釀成了慘劇,處理的時候也不會讓其家庭負什麼責任。事實上,更多的是相關人員賠償一些金錢。
這種規則在新一輩的人看來非常不舒服,覺得應該改,最恨的就是這種人。可是在老一輩那裡是非常認可的,因為他們的思想更傳統,這是一種樸素的人道主義關懷——人家都死了,多少要照顧一些。
但是東瀛顯然沒有這種思想,私鐵會缺這一千多萬日元嗎?不會的。可是人家為了殺雞儆猴,讓後來者知道不要再私鐵軌道上臥軌,就是能做出這種事。
在華夏的話大概會被社會公眾批評,影響名聲。但是在東瀛,大家並不覺得哪裡做的不對。反而相信經過這種處理,自殺者更不敢到私鐵鐵軌臥軌自殺——於是擔心‘人身事故’影響自家出行的人寧願多出一點錢,也會選擇私鐵。
列車廣播都在安撫乘客,告訴大家前方發生了‘人身事故’請不要驚慌。
jr大概是應對人身事故熟練了,大家也不覺得稀奇,都知道耽誤不了多久——真要是十分緊急的,誰又會搭乘這一班jr普快列車?
但是之後的等待確實過於漫長了,甚至有大量警察過來。等到列車重新駛出,安娜才從周圍乘客的議論中知道,原來前方的人身事故並不是臥軌自殺,而是他人謀殺。
聽到‘謀殺’兩個字,安娜就像是被人兜頭澆下了一盆冷水。可彆看電視劇電影偵探裡謀殺那麼司空見慣,事實就是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殺人都是激情殺人,謀殺,並且是手法巧妙的謀殺少之又少。
安娜雖然常年和魑魅魍魎戰鬥,偶爾也會對付一些行為墮落的人類。但是預謀殺人,巧妙地進行設計,這還是超出了她的忍受範圍了。
這不是一時衝動,這是真的把自己的同類不當作同類,而當作可以宰殺狩獵的畜牲才能這樣做吧?
人都是有同理心的,正是因為認可對方作為自己的同類,所以一個怕高的人看到彆人站在高處也會覺得心慌,所以每個人看到彆人傷口流血的時候也會覺得自己也好像疼了一下......
下手結束一個生命,難道不會傷害到自己?如果沒有,那就隻能說這個人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很快就破案了啊...是名偵探毛利小五郎先生!”
“真的是那個男人!?我在新聞報道中看過他!”
“他之前的案件我也聽說過,真是太厲害了。上周在豪華遊艇上的案件...知道嗎?”
安娜知道這位毛利小五郎,這位是常年活動在東京一帶的名偵探。雖然當偵探已經很久了,卻是最近才聲名鵲起的。又因為破獲了大量的大案要案,所以知名度躥升的很快。
可是真的要安娜來說的話,這位毛利小五郎先生還是不要接觸的好...根據官方和媒體暴露出來的資訊就可以知道了,他是真的走到哪裡案件就到哪裡,非常的不安全啊!
排除這些案件都和他有關的話,那就隻能說明。要麼他天生吸引各種犯罪,要麼他會不自覺地選擇有犯罪的地方——在這一點上來說,這位先生和惠比壽小福有的一拚。
不管怎麼說,安娜的生活已經夠‘雞飛狗跳’了,她相當不想再因為這位名偵探多一些什麼麻煩。特彆是這一次出門是為了度假,如果度假也不得安寧的話,那就真是日了狗了。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巧合,安娜越是希望名偵探先生和自己目的地不同,希望就越是容易落空。就在棋院的棋手們下車的時候,他們立刻注意到車站外麵有很多媒體。
圍棋就是一個小眾項目,除了圍棋比賽的時候,也就是各種商業活動能吸引來媒體了。至於這一次輕井澤本地企業讚助的日本棋院棋手溫泉旅行,這是一次純粹的旅遊度假,根本沒有安排任何的商業活動!
事實也是如此,這些媒體並不是來拍職業棋手們的。在大家還在整理行李的時候各種閃光燈已經在閃了,他們是為了名偵探毛利小五郎而來。
列車軌道上偽裝成自殺的謀殺,剛剛破獲的曲折案件。打聽到毛利小五郎要在輕井澤下車。媒體可是興奮的不行呢!
就在棋院一夥人趁著那位毛利名偵探發言上到安排好的大巴的時候,安娜看到了一個小孩子,忍不住對他一看再看。
表麵上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孩子,隻是比一般的小孩子多了一點兒機靈勁兒。他站在一個高中女孩身邊,似乎和那位名偵探毛利小五郎是一起的。
但是在安娜眼睛裡,他絕對不尋常!
“靈魂和身體不相符嗎?”安娜喃喃自語。
她在不特意開眼的情況下是看不到活人身體內的靈魂的,可是基本的情況還是能感知一些的。譬如所是不是完整、活躍不活躍之類的。
那個小孩子給安娜的感覺非常奇妙,外表是個小孩子,可是靈魂卻強壯的多,感覺至少是青年人才能達到的程度。一般來說安娜會懷疑到奪舍,可是對方的靈魂與身體之間鏈接非常緊密,沒有一點排斥的感覺,奪舍不可能做到這個地步。
‘是早熟嗎?那早熟的也太過分了吧!’安娜正暗自腹誹,打算用自己的能力看一看,說不定是很惡意的那種事。看都看到了,想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那實在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