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並排坐著,距離很近。安娜能夠清楚地感知到屬於年輕男孩子的熱度——這個年紀的血液奔流如同湍急的河流,不需要肌膚相親就能感受到身體散發出來的熱量。生命的鮮活感在這個年紀的男生身上顯露無遺,不像年紀大了之後就會散發出腐朽的味道。
車子開的非常平穩,就算安娜和跡部景吾都不打算睡覺,房車也是有用處的。寬敞的大車至少比普通車子舒服的多,毯子被蓋在了安娜腿上,跡部景吾甚至泡了熱牛奶給安娜。
如果是熟悉這位大少爺的家夥看到這一幕,非得大跌眼鏡不可。跡部景吾相比其他的財團繼承人算是比較好相處的了,驕傲是驕傲,卻有體貼的一麵。但是,他的的‘難搞定’依舊是出名的,這麼溫順的樣子絕對是奇景。
然而安娜並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因為在她的印象裡跡部就是這樣的人。說話不怎麼客氣,可是實際上是最好說話的那種,所謂‘刀子嘴豆腐心’嘛。
安娜慢慢地啜飲熱牛奶,悄咪咪看了一眼跡部:“跡部前輩你你看起來比我還要糟糕啊...不要緊?”
車上空間多少有些逼仄,跡部景吾腿架在了茶幾上,手指交叉放在身前,半闔著眼睛,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啊?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本大爺的事情自己知道。”
“哦。”安娜意思意思表示自己聽話,隻不過總體看來非常敷衍,依舊一直盯著跡部景吾看。
被人注視是有感覺的,跡部景吾猛然睜開了眼睛,然後看向安娜:“一直盯著我有什麼事?”
忽略掉這是跡部景吾說的,甚至有些可憐巴巴了。實際上也是這樣,跡部景吾確實拿柳安娜沒有辦法,分毫都沒有。
這麼近的距離安娜才發現跡部景吾眼睛裡全是血絲,她沒有回答跡部,而是伸出手輕放在了跡部景吾的眼睛上。
跡部的世界變的一片黑暗,安娜的掌心溫暖又乾燥,籠罩在眼窩上忽然就安心了下來。
“跡部前輩還是好好休息吧。”安娜開始念起了靜心的咒語,凝神靜氣,不多久跡部景吾就睡著了。
手拿回來,跡部也沒有醒,依舊陷入沉沉的夢境。安娜將毯子小心地蓋到了跡部身上,然後抱著已經溫了的牛奶,靠著車窗看暗淡的夜雨景色——其實看不到什麼,隻能看到車子裡的燈光透過車窗照亮了一小塊地方,整個世界仿佛一個濕漉漉的夢境。
但安娜忽然喜歡上了這個,在安靜的雨夜裡,車子行駛仿佛沒有儘頭。像一部破碎迷離的公路片,正適合她現在迷茫的心境。
跡部景吾醒來是因為司機告知已經達到目的地,車窗敲響到一半就被淺眠的跡部製止——原本坐在旁邊的安娜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他的懷裡,睡的很沉。
毯子蓋在跡部身上之後安娜也沒有再去找一條,而是在細碎的雨聲中漸漸睡著了。梅雨季的天氣是很古怪的,白天不會覺得冷,但是睡著之後人又會誠實地尋找熱源。
安娜埋在跡部胸口,他甚至看不到她的臉,因為安娜是留長發的,蓋的嚴嚴實實。跡部隻能撥開一邊的頭發,然後才能看到安娜睡的紅撲撲的臉。
捋過頭發到耳後,手指碰到了安娜的臉頰。安娜還是小姑娘,臉上的絨毛並沒有消褪,,就像是天上的白雲一樣溫潤柔軟。隻不過溫度異常的高這一點讓跡部皺起了眉頭,隻是他不確定是因為睡覺和頭發蓋臉,還是因為安娜睡覺受涼了。
“安娜...”不自覺的,跡部景吾低低出聲。
“什麼?”安娜嘟噥了一聲,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聲音,又像是夢裡隨便說的。
保持沉默良久,直到司機在車外再次打了一個手勢,跡部這才輕輕推了推安娜的肩膀。
安娜迷迷糊糊地坐起身,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周圍陌生的環境,還有好整以暇看著她的跡部,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昨天的事情,她現在是在跡部家的車子裡。
跡部景吾點點頭:“清醒了?已經到東京了,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平常跡部對安娜已經夠‘不同’了,然而如此的輕聲細語還是讓安娜吃不消,一下子瞌睡醒了大半:“呀呀,跡部前輩彆那麼說話,感覺好奇怪的!”
跡部臉黑了一半,然而毒舌功力依舊沒有發揮出來分毫,隻能把毯子往她頭上一蓋:“先彆回家了,先去醫院!”
安娜說話的聲音不對勁,有點像是感冒了。
掀開蓋在頭上的毯子,安娜這才發現自己有點鼻塞。輕微感冒應該是有的,不過安娜拒絕醫院。她一向是健康寶寶,來日本之後還沒有進過醫院。這種小感冒也沒有放在心上,免疫係統自己發揮作用,很快就會好。
外麵已經是天光大亮,安娜搖搖頭乾脆道:“我不去!跡部前輩先送我回家吧。我身體很好的,自己很快就會好。”
確定確實隻是小感冒,跡部景吾也沒有一定要安娜去醫院——跡部景吾自己也是健康寶寶,這一點上似乎和安娜很像,所以也大概理解她。
車子再次發動,這一次的目的地是安娜家的小鳥神社。
房車裡麵有洗漱間,安娜和跡部景吾使用一次性的洗漱用品稍微洗漱了一下。安娜甚至吃了個早餐——安娜的早餐要求比較低,水果之類的是車上常備的。
至於跡部景吾這位大少爺,早上就隻有咖啡好喝。安娜怕苦,對於咖啡這種口味上非常不友好的飲料她向來是敬而遠之的。聞著味兒就坐的遠遠地,哢嚓哢嚓咬她的蘋果。
早上的東京是繁忙的,無數的上班族和學生去往會社和學校,人流像是螞蟻大軍,擁擠非常地流淌。公共交通的主力是地鐵和公交,完全飽和到了塞都塞不下了。
東京上班使用私家車的其實是少數,車子並不貴,然而停車麻煩、交通擁擠、汽油消耗等問題讓大多數的東京人選擇了公共交通——公司會補貼交通費,前提是有開支單據,私家車的停車費和汽油錢人家可不補。
但是東京到底是一個超級大都市,車流量人流量在上班潮裡是不會少的。所以跡部和安娜坐的房車就始料未及地陷入了‘人民的海洋’裡,雖然沒有在堵車裡不得動彈,可是走走停停是免不了了。
跡部景吾指節敲打著玻璃車窗,這是兩人靜謐空間裡唯一的聲音。
“昨天的事情,謝謝跡部前輩了。之後的事情,總之我會處理的!”像是沒話找話一樣,安娜主動提起了昨天的事情。
說要自己解決倒也不是說大話,安娜已經決定要聯係時之政府了。時之政府當初在這方麵也是有過承諾的,現在發生的這種事情,本來就應該由他們出麵解決。
安娜替時之政府做事,支使時之政府算是理所當然。但是跡部景吾這裡就不同了,如果太過麻煩跡部的話,安娜多少會覺得有些不妥——她和跡部算是熟人了,可是沒有熟到那個份上,可以沒有心理負擔地使用對方的社會資源。
跡部景吾像是聽到了什麼搞笑節目,不可思議地上下看了安娜幾眼:“是什麼讓你覺得本大爺會擺不平這種事?”
“不是。”安娜想要解釋清楚她並不是不相信跡部,隻是心態不同。
“我覺得我不應該這麼麻煩前輩你。”然而這麼解釋還不如不解釋,隨著跡部景吾眼神變得不善,安娜聲音越來越低。
氣氛逐漸凝滯了下來,安娜也低下了頭。最終拯救糟糕氣氛的是一通電話,叮鈴鈴的電話聯係安娜,安娜如釋重負地接通了手機。
“誒?是愛染看出來的嗎...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是歌舞伎町對嗎?不是,我知道現在人在東京...解釋不清楚,解決了事情回去說。”
結束了通話,來電話的是蜂須賀虎徹。他和愛染出任務去到了歌舞伎町,現在這個任務已經不是他們兩個能解決的了,必須依賴安娜——這些刀劍付喪神的能力是很強,但是在攻擊之外他們確實常常受到限製。
掛掉電話,安娜朝跡部眨了眨眼:“前輩,可以在這裡放下我嗎?”
跡部景吾沒有說可以,也沒有說不可以。擰著眉頭看了安娜一會兒:“要去歌舞伎町?”
安娜點點頭,想到歌舞伎町確實不太好,不適合她這樣的未成年過去。她立刻強調:“現在是上午,歌舞伎町也不會有事的。還有我家的刀劍付喪神在,絕對不會有事,前輩你就放心吧!”
跡部景吾應該放心的,歌舞伎町就算是龍潭虎穴,有刀劍付喪神保駕護航的安娜又怕什麼。至於歌舞伎町這條成人街不適合安娜的地方,已經通宵歡樂後的早上確實都在休息。更何況,就算他想要插手,他又有什麼立場插手?
但是最終的結果是跡部景吾一點都不放心,他什麼都不說,直接讓司機往歌舞伎町開。對安娜隻是輕描淡寫地決定道:“我和你一起去。”
這不是征求安娜的意見,是將最後的結果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