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解決的很快, 就像安娜預料的那樣根本不是什麼大麻煩,當她從套間臥室出來的時候對夏麗的老板娘涼子點了點頭,又指了指臥室裡麵——現在的夏麗很顯然需要一個人給予一些支撐, 在場隻有涼子適合做這個。
對真虎微微鞠躬算是道彆, 安娜安靜地帶著刀劍付喪神和跡部離開這家酒店。
外麵的夜已經很晚了,雖然離家很近,跡部還是執意送安娜回家。
呼吸了一口室外的空氣, 安娜才覺得活了過來。在她沉默的這段時間跡部一言不發,跡部這個人本來就是這樣的, 看著非常驕傲自大不好相處, 實際上對朋友他是一個很體貼的人。
畢竟他眼力那麼好,如果他真的想變得討人喜歡,那是很容易的。
直到感覺到安娜情緒的好轉, 跡部才像是沒有見到安娜沮喪一樣瞥了他一眼:“啊嗯,沒事了?”
“沒事了。”安娜也言簡意賅。
隻不過安娜始終有一些憤憤不平, 所以跡部沒有發問她也忍住不說出了實情。
“為什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呢?因果、業力、孽障、恩怨、姻緣...他們都不在乎嗎?就算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什麼超自然的力量, 可是自身的道德呢?因為私欲而犯下業障, 表麵上無所察覺,其實內心是要受到影響與傷害的啊!”
安娜大概地說明了一番情況, 如果是一般情況下, 她沒辦法和跡部景吾說這些。在長久的圍棋教導中跡部和她已經很熟了,可依舊不是能進行這種交談的關係。
可是之前在輕井澤的事情和現在歌舞伎町的事情接踵而至, 這讓安娜的內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對於自身身份的模糊定位, 對於‘人類’的失望......
跡部景吾站在他這邊, 而且陪伴她完整經曆了這兩件事,自然而然地就把這些心底話說出來了。
安娜親手送走了那兩個孩子,表麵上孩子們得到拯救,可以去地府等待新的機會。但是看到兩個小孩子最終原諒了他們的‘媽媽’,安娜在感動之餘有著更深的失望。
夏麗和他的男朋友不是第一對這樣的男女,更不是唯一一對。耽於私欲,毫不負責!更重要的是,這個責任是一個小小的生命。或許有的人認為腹中的胎兒不是生命,孩子的父母有權決定這個孩子該不該出生。
可是這在安娜看來實在是太可笑,腹中的胎兒難道隻有在鑽出產道的一瞬間才算是生命嗎?難道他們在肚子裡即將出產道時就不算,他們當時已經會動,會對外界做出反應了啊!
有沒有脫離母體才不是衡量標注,當他們在母體著床起,其實就已經是一個小生命!生活艱難都不能成為殺死他們的原因,何況大多數時候隻是因為更加無關緊要的事!一點兒私心而已。
或許有些人會覺得安娜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可是要安娜來說,那就不要懷上啊!除了大部分真的是意外,絕大多數都是可以避免的!既然這個小生命已經落地生根,那麼就沒有人有資格剝奪他們的生存的機會!
跡部景吾的反應並不強烈,他隻是停下腳步注視著安娜,深褐色的眼睛裡麵有一種安娜看不懂的東西。
“雖然不知道你又胡思亂想了什麼——你們這種人是不是總會困擾這種毫無用處的問題?但是要本大爺來說的話,人本來就是這樣的,你難道以為普通人會有多麼無可挑剔?”跡部景吾頗為尖刻地指出。
他說的其實沒錯,人類本來就是私欲、惰性等都非常強烈的生物,說起來人道興盛其實很大程度上不是因為人類完美無缺,而是因為他們就是這樣好壞參半。
安娜其實明白跡部的意思,可是明白不代表心裡能夠邁過那一關。很多聰明人被評價為‘軸’,其實他們不是不明白一些事情的道理,可是他們就是容易較勁!安娜現在就是這樣。
跡部景吾並沒有什麼執念一定要說服安娜,對於他來說,安娜怎樣都好。說以說完之後不再多言,快到安娜家的時候才邀請她下周周末來跡部家的大宅。
“祖父說蓮華上僧要來...雖然我不了解這個,不過你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來。”
蓮華上僧並不是某個寺院的和尚,實際上他也隻是在一家小寺廟掛單而已,至於平日裡他都是在深山裡沒有人打擾的地方修行。再不然就是在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做功德,隻有他需要有錢有勢的人一起幫忙的時候才會出現在富貴之家。
而他確實真有道行,再加上人品無可指摘,上流社會凡是信這些都很尊敬他。
安娜聽說過蓮華上僧的名字,而業內對他評價也很高,算是東瀛這邊數得著的人物了。
安娜想了想,謝過跡部,答應了下來。她雖然是道家的弟子,和佛家八竿子打不著,可是在如今的世道,佛道或者彆的流派差彆其實並沒有多大影響了。神秘側急速衰落,大家也越學越雜,民間東西合璧的手段混合的都有,更不要說華夏佛道本來就很興盛,不少人都身兼兩門。
在修道的路上,安娜的師父其實也夾雜了一些佛教的東西給他,甚至帶她拜訪過一些真正的高僧!
她覺得自己最近的心有些亂,去聽聽高僧講經,平複一番心情也是好的。
一周之後安娜踏入了跡部白金漢宮,她是這裡的常客,對這裡一點也不陌生。而這裡的女仆和管家也對她熟悉的不得了,早就得到跡部景吾吩咐的執事看到安娜就上前帶領,帶著安娜去蓮華上僧正在講經的和室。
和室裡麵並沒有多少人,除了蓮華上僧之外,有跡部家的老爺子跡部正高,另外就是老爺子的兩個老朋友。至於跡部本人,他等在門外,安娜來了他才和安娜一起進去——他對佛經什麼其實沒什麼興趣,如果不是安娜的緣故,他本來應該隨便找個借口躲出去的。
安娜和跡部進來的時候已經儘可能地無聲無息了,可是障子門發出聲響是不可避免的,好在聽講經正入迷的三位老爺子並沒有回頭。倒是正在講經的蓮華上僧微微睜開了眼睛,看向兩人。
這個動作做的很小,看似隻不過是一個很尋常的反應,可是無人知道蓮華上僧自己內心的驚訝。
安娜對這些一無所覺,隻不過在佛家檀香、木魚輕敲,以及蓮華上僧不急不忙的講經中她獲得了這段時間沒有的內心安寧。
這倒不是蓮華上僧講經有多少驚世駭俗的地方,說實在話,當佛經作為文化書籍被研究了一通之後,其實大部分的解釋都已經被摸透了。哪怕是一位得到高僧講經,純粹說自己的感悟所得是不可能讓人有醍醐灌頂的感覺的。
真正讓安娜內心寧靜下來的其實是高僧多年修煉下來的‘道行’。
就像道家、佛家主持各種法會就能給法器開光一樣,修煉多年哪怕什麼都不做,厲害的道士和和尚站在那裡也能讓人有不同的感覺。
講經持續了一個上午,中午稍作休息之後下午還要繼續。中午的時光老爺子們去和室裡麵品茶,倒是有一個老爺子也是安娜的棋迷,想要討教一番,但最後被跡部正高拉住了。
“年輕人就應該和年輕呆在一起,我們這些老頭子算怎麼回事兒?”麵對老友的狐疑,跡部正高高深莫測。
安娜和跡部就在跡部家的花園裡散步,跡部家的花園很大程度上就是跡部景吾喜好的體現。畢竟他的父母在國外很少回家,祖父在這些事上並不上心。
各種各樣的玫瑰精心的培育在這裡,又因為設計師的匠心獨具,不隻不會顯得過於紛雜俗豔,反而有著一種讓人向往的高貴——這一點也能說物似主人形了。
跡部景吾並不了解佛家的文化,剛才的講經他就是一個陪客而已。安娜知道這一點,也很感激他,所以她沒有提起剛才那些讓跡部景吾這個天才也摸不著頭腦的‘玄玄經’,隻是說起了術士們具體怎麼使用佛家的手段。
這也是業內的秘密了,隨便告訴普通人是不對的。
一個是就算走到末路也要堅持的行業壁壘,另一個則是怕普通人進行嘗試,這可就很危險了。
前者安娜嗤之以鼻,後者他相信跡部景吾...跡部並不是那種會對這類‘冒險’躍躍欲試的人。
跡部景吾再怎麼天才也隻是一個少年人而已,安娜描述的那個屬於法師、術士等人的世界多少引起了他的好奇心。雖然他不會嘗試著做什麼危險的事情,但是對於這些人家‘業內’情況也是有興趣的。
在攀爬著碧綠藤蘿的白色西洋風格涼亭裡坐下,跡部半靠在椅子上聽安娜說那些真相比故事離奇的存在,偶爾還會提問。單手托腮溫順的樣子,如果是常常被他挑釁的對手看到,恐怕會以為這是一個假的跡部景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