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高橋啟介過去幾年的日子, 用老土的話來說就是‘浪子回頭金不換’。
念高中的時候高橋啟介覺得一切都百無聊賴——他出生在一個優秀的家庭, 媽媽是全心全意照顧家庭的家庭主婦,父親是綜合醫院的院長,哥哥是醫學院在讀, 成績優異。
物質上沒有缺乏過的年輕人總是會陷入沒有奮鬥目標的困境, 錢?這是彆人追求一輩子的東西, 可是對於他來說他從來不缺, 這就很難激起他的興趣了。甚至他連繼承家業這麼個選項都沒有, 他一直尊敬的大哥做的很好...那他的人生還能做什麼?
好好讀書進入社會...聽起來簡直一眼望到底,無所事事到乏味!
群馬這個地方, 學校風氣不算太好, 不良少年很多。人總是會受環境影響的, 高橋啟介就是其中一個。不良少年,甚至更進一步的暴走族, 抄起家夥打架, 那種受激素刺激, 毀滅一切的暢快裡似乎找到了一點和乏味人生不同的東西。
一切就發生在一次鬥毆後,和他爸爸醫院合作夥伴的兒子。那一次他差點被爸爸打死,原因卻不是因為他和他爸爸朋友的兒子打架, 而是因為他的爸爸意識到他再這樣下去, 總有一天會死在這種事情上。
麵對大哥的冷靜, 高橋啟介有了一絲心虛——在這個崇拜的大哥麵前, 高橋啟介一向是有一些心虛的。
他被大哥涼介抓上了車, 扔上了FC的副駕駛。車子飛馳過赤城山的下坡, 從來沒有體會過那種極速的高橋啟介真的被嚇住了!車子擦過欄杆,以一種無可阻擋的方式殺入彎道,毫厘之差就可能掉下懸崖!
那一刻他是真的以為他大哥是要殺了他的!
這是一個轉折,從這一次開始他受大哥涼介的引導,告彆了暴走族,走向了飛車手的道路。車子的極速中他體會到了走鋼絲一樣的刺激,同時這也是一個可以不斷奮鬥前進的目標,他的人生自此重回軌道。
那段時間他沉迷於車子,其他任何事情都激不起他的興趣。但是世界上的事情總有意外,一開始吸引他的隻不過是聊天室裡漏洞百出的語法錯誤——後來才知道對方是外國人。
“對啦,我真名就是安娜呀...過一段時間就要去日本生活了,日語太差了...”
人為什麼會和網路上的朋友熟悉起來,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話題。有的時候並不是離得越近越親密,有一個人和你的生活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如果這個人足夠投緣的,很多不能和親密朋友說的話就都能說了。
一開始的時候高橋啟介就是抱著這種想法和對方交談的——一個外國人,就算將來會來日本,也和他的世界毫無交集。當時的他剛剛離開暴走族的世界,之前那個混亂的階段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除,但是有很多苦悶又不能和大哥說...對於他來說,大哥涼介並不僅僅是大哥這麼簡單。
也正是因為沒那麼簡單,反而不能說出來了。
什麼時候發生的變化,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是在日複一日的交往當中,這個和他相隔遙遠的女孩子確實變得不同了。他們無話不談,而關係卻依靠網路和手機,在這個時代,這是一種如同輕煙一樣一掐就斷的聯係。
但是不要緊,就是因為聯係的脆弱,反而加深了危機感。人與人的感情真的是非常微妙的存在,如果一切順利,沒有任何波折,最終可能無疾而終。可要是有潛藏的危險一直在壓迫,反而會讓人欲罷不能。
高橋啟介其實並不清楚自己對一個和自己聊天的女孩子有什麼想法,他其實就是想和安娜一直聊天,有什麼事都想和她說而已。
並不是他沒有談過戀愛,什麼都不懂。隻不過這種關係並不像以前的戀愛關係,已經徹底把他搞糊塗了。對於這個爽快利落的青年來說,一切的問題都會被簡單化——車子的話,那就什麼都不用說,就是上。人的話,同樣也不多想,反正事情總會發展的。
到時候再說。
“真想休息,最近好累啊!”
他聽她這麼說,忽然就福至心靈:“那個、不然來群馬吧!”
事後他給自己找了無數借口,譬如她肯定沒來過群馬,譬如群馬也有不少好地方。但事實是他當時根本沒想那麼多,他隻是忽然想改變這段關係了,他想要見她。
他們之間的聯係實在是太脆弱了,如果有一天失去了聯係,他們就是這個世界上的陌生人。不管怎麼說,人類的本能總是這樣的,他們需要陪伴,需要確定的關係,即使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好啊,群馬縣啊...啟介你要招待我嗎?”
高橋啟介從得到這個消息起就像是心裡住進了一隻小鳥,蹦蹦跳跳的,車隊裡的人已經有所察覺,他們當然不知道為什麼。
當高橋啟介從他的寶貝FD上下來的時候,他什麼都沒有想,然後一眼看到了那個女孩子。
他從來沒有想過安娜到底會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子,隻不過模糊的感覺到這是一個年輕活潑的女孩子,聽她說話就很容易讓人重新振奮起來。
但是看到櫥窗邊的女孩子之後,他確定,那就是安娜的樣子。
安娜的皮膚是一種瓷白色,天氣熱起來的時候就會有一層緋紅從皮膚上透出來。這就像是屬於每一個少年夢境中都會出現的那個女孩子——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樣閃亮,活潑又甜美。
安娜知道高橋啟介開一輛黃色的FD,對方已經不厭其煩地給她描述過這輛車子的存在了。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啟介停車,當對方也看向她的位置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就是了,連忙揮了揮手。
高橋啟介也和她想的很像,明明已經是即將大學畢業的青年了,但是奇異的有一種少年稚氣。群馬的陽光灑在他身上,爽朗、痛快、熱烈,如果一個人可以比作季節,這個青年絕對就是夏天!
急急忙忙地進咖啡館,但是在最後幾步路的時候,啟介卻慢了下來。就像是腿上灌了鉛,又像是心裡墜了重物,就是沒辦法輕易走過去。
等到磨磨蹭蹭坐下,啟介依舊是無話可說,還是侍應生的餐單拯救了他。
“咖啡還是冰淇淋?”高橋啟介看向安娜。
安娜現在的食譜清淡的可怕,發現沒有綠茶之後將手指放在了西瓜汁上麵:“冰果汁好不好呀?”
安娜的指甲是剛剛做過的,因為她要下棋的關係,所以那種特彆複雜,甚至會影響生活的肯定不能做。可是女孩子的指甲塗的飽滿亮麗,靠近的時候還有水果香氣,這個時候高橋啟介後知後覺,這和車隊裡的男生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啊...
“好...果汁和冰咖啡。”將餐單遞給侍應生,看了看安娜的隨身行李,東西真的非常少。
“住多久?”
“一兩周吧。”安娜笑眯眯眨了眨眼睛:“雖然這時候再說很奇怪,但是——我是柳安娜,初次見麵,請多多指教!”
高橋啟介握住了安娜的手,也笑了起來:“我是高橋啟介。”
男生的眼神閃閃發亮,安娜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覺得緊張起來,咬住了嫣紅色的嘴唇。
安娜比高橋啟介想的還要小一點兒:“安娜你還是高中生吧?”
“嗯。”安娜回答之後又強調:“雖然是高中生,但是已經是社會人了,按時納稅呢!”
日本人對於納稅這件事的隱藏意義非常重視,當一個人開始給國家納稅的時候一般就認為這個人是個社會人了,而不僅僅是看一個人的年齡。
“知道,你說你是下圍棋的。”高橋啟介摸了摸頭:“我還問過大哥,不過大哥也不了解。”
家裡下圍棋的隻有高橋啟介的爸爸,高橋啟介從來沒有嘗試過和爸爸谘詢這種事。
安娜歪了歪頭,又笑了起來——今天不知道怎麼搞的,她和高橋啟介見麵沒有多久,可是兩人都笑了好多次。
無緣無故傻笑。
唯一不錯的是這兩個人都長得很好看,所以笑起來也好看。就像是青春年少時每個人都會有的時刻,哪怕隻是相對而坐也會忍不住笑起來。
在這邊幾桌招待是侍應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偷偷和同事八卦:“好可愛啊,那邊那桌的客人,互相喜歡又還沒有表白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吧。”
“住在我家可以嗎?我和我大哥一起在前橋市讀書,所以單獨在那裡住。”當時準備招待的時候並不覺得有什麼,但是現在看又覺得不太好,一個女孩子和兩個男生一起住,這算怎麼回事?
“不麻煩嗎?”安娜倒是還好,主要是這幾年鍛煉出來了。實際上她就是和一大群男子住在一起的,雖然那些都不是人類,而是刀子精。
高橋啟介信誓旦旦的表示一點都不麻煩:“走,先帶你放東西,然後就出去玩——你想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