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師母了。”安娜微微鞠躬, 送上作為禮物的點心。
塔矢明子接過了點心盒:“啊,是洋果子...蜂蜜蛋糕嗎?現在吃這種點心的人可不多了,大家都喜歡更花俏的那種。”
蜂蜜蛋糕雖然是西洋點心,但是沒有什麼奶油裝點,看起來就和雞蛋糕差不多, 最多就是表麵撒一點兒堅果碎。不過這種樸素的外觀和實在的內容, 有一種大正和昭和年間時髦青年的感覺。喜歡西方的東西,但是要比現在簡樸的多。
這是塔矢明子非常喜歡的點心,安娜早就注意到了。
安娜將一縷碎發彆到耳後, 笑的眉眼彎彎:“是, 那是因為覺得師母會喜歡...師母的話,一個人下午茶的時候正好用來配茶。”
日本家庭主婦的生活既繁忙又無聊,總好像有多的做不完的家務, 然而她們也是曾經年輕過來的。打扮的漂漂亮亮出門購物、逛遊樂園什麼是沒有時間了, 至少要在家裡下午茶啊!
安娜的提議深得她心,塔矢明子笑著點點頭:“就在裡麵, 小亮和他爸爸。”
“嗯嗯嗯。”安娜點點頭, 去找塔矢亮和老師塔矢行洋。
塔矢明子看著安娜的背影, 微笑著搖了搖頭。總覺得這孩子長大了好多啊, 從一個活潑的小姑娘變得溫柔賢淑了起來呢。
已經是深秋了,東京變得很涼。安娜穿了一條比較厚的裙子, 然後罩了一件淺色的針織衫。針織衫什麼的總是會讓人有一種溫柔的感覺, 安娜現在就是這樣了——底部打著卷的長發似乎不像兩年前那麼活潑, 服帖了許多。或許因為留的太長的關係, 尾部有一些發黃,散落在腰間,讓人想起某個秋天逢著的女孩。
“請進。”隨著這個聲音,安娜拉開了和室的障子門。塔矢家的父子倆都穿著和服,老師塔矢行洋是日常就穿和服的,並不稀罕。倒是小亮,成為職業棋手之後日常是穿西裝,倒是很少見他穿和服的樣子。
安娜眨了眨眼睛:“小亮穿這個樣子...好像日本畫報裡的樣子啊?”
“什麼畫報?”塔矢亮挪了挪位置,給安娜留一個空位。
安娜更小一些的時候,那還是日本的黃金年代,在中國人民眼裡,日本人富裕又幸福。當時可以看到不少日本相關的畫報,安娜還記得有一幅過男孩節的,其中就是小男孩穿著和服的樣子。
塔矢亮目光落在安娜的肩膀上——他們現在肩並肩跪坐的時候,安娜已經沒有他高了。他搖搖頭:“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當然了,都是社會人了。不過小亮的娃娃頭,總是會讓人覺得超乖的——老師就沒有想過讓小亮換一個頭發嗎?”
麵對女弟子疑惑的眼神,塔矢行洋沉默了。這種問題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答,小亮小時候的頭發當然歸明子管理。長大之後就是小亮自己的事情了,關於小亮到底是什麼發型,恐怕我們的塔矢行洋老師根本沒有在意過呢。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啊!”最終還是塔矢亮自己結束了這個話題。
今天安娜來到塔矢宅並不是來串門的,而是專門接受一次采訪。雜誌社想要采訪一次安娜和塔矢亮,這不是表彰大會就要開始了麼,安娜去年是進步最快棋手,是連勝場次紀錄刷新者,是最佳新人...各種不怎麼值錢,但確實存在的榮譽拿了一大堆。
今年呢,似乎是棋院的人偷懶,換湯不換藥一樣,凡是去年安娜獲得的獎項,全部給小亮來了一遍......
這在安娜看來似乎太不走心了,但是在媒體看來,這就是新聞點了。這對現在日本棋壇的金童玉女,連前進的道路都這麼相似,完全就是一麵鏡子照映兩邊的感覺啊!
想要采訪一下,這種采訪又不是棋戰采訪,往往就是回首一下過去,展望一下未來。
本來約好是在外麵的一家咖啡館進行的——安娜的家因為種種原因,根本不接受采訪者拜訪。但是最後因為小亮提出可以去他家而改變,拍板就在塔矢宅采訪。
塔矢宅並不是什麼神秘之地,塔矢行洋成名這麼多年,即使他並不是那種頻繁在媒體上發言的人,他的家媒體人也去了很多次了。但是媒體方麵卻很激動,提出可不可以加上塔矢行洋老師拍一張照片。
也不知道他們想要搞什麼噱頭。
不過隨便了,反正圍棋媒體也沒有娛樂媒體的腦洞,總不會有特彆離譜的東西寫出來。隻是一張照片而已,塔矢行洋老師那天本來就不出門,所以非常順利地就答應了下來。
也就是圍棋界了,是一個冷門項目,所以對粉絲啊、媒體啊、讚助商啊,總是格外客氣,很注意服務和好感這些,所以像塔矢行洋老師這樣的‘大咖’也能這樣平易近人。換成是其他熱門的公眾人物,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
入鏡照片?我們談談價錢吧。絕對會有這種經紀人跳出來的。
媒體來的很準時,先給三人拍了一張照片,這才到正對著院子的大房間對安娜和塔矢亮進行采訪。
問著問著,采訪逐漸走到了尾聲,記者問道:“關於最近的新人,覺得有什麼特彆在意的嗎?”
安娜和塔矢亮對視了一眼,塔矢亮示意女士優先,請安娜先說。安娜在應付媒體上比塔矢亮要熟練一點,覺得這是一個可能得罪人的問題。便笑著道:“我們還是新人呢,評價什麼說出去讓人好笑,哪算怎麼回事兒?”
“請說說吧,以安娜老師和小亮老師的水準,早就不是一般的新人了。”記者非常努力地遊說:“就說說看比較看好誰。”
這就是說好話了,沒那麼容易得罪人,安娜笑了笑,認輸一樣舉了中國的韓國的少年棋手。然後提到日本這邊:“說起來我還比較在意今年的新入段棋手呢。”
聽到安娜這麼說,記者來了興趣:“安娜老師覺得今年新入段的棋手很厲害嗎?那麼...是誰呢?”
安娜笑了起來:“拿第一名的那個我反而不認識,不是說他的棋不好...是因為第二名和第三名比較熟悉了。”
安娜指著報紙上的小照片:“這位和穀義高初段,是我院生時代的好朋友呢!當時我們還常常一起下棋。至於說這位——”
安娜的手指放在了近藤光的照片上:“這位的話,還不如讓小亮來說。”
這些記者更感興趣了:“所以這是安娜老師和小亮老師共同的熟人嗎?”
“嗨!說起來我們認識這位近藤光初段的時候,他還不會下圍棋呢。他下的第一盤棋就是和小亮一起的——當時他就隨隨便便走進圍棋會所,然後看小亮是同齡的小孩子,所以就和他一起下了!”
“原來是這樣,那還真是了不起的緣分。”記者心裡同時感歎這個新初段天賦很高,這麼遲學圍棋,進步卻這麼快,把那些從小苦學圍棋的院生都甩在身後了。
“這樣說起來,小亮老師不就是近藤光初段圍棋上的引路人嗎?”後麵的攝影大叔也笑了起來。
安娜想了想:“不能這麼說啦,近藤光初段也是有自己的老師的...不過這麼說也有一點道理,因為是看到小亮下圍棋時候的氣勢和執著,近藤光初段才對職業圍棋下定了決心——我們聊天的時候偶爾也會說到這個,啊,這個請不要寫在采訪內容裡。”
有的時候就是這樣聊的東西如果太私人的話,說出來是棋手對熟悉的記者的新任,卻不一定願意記者報道出去。
記者當然答應了,這隻不過是小花絮一樣的內容而已。為了報導這個就失去如今圍棋界最炙手可熱的棋手的新任,哪怕不算兩人的交情,隻看利益也是不劃算的。
送走了記者,安娜和塔矢亮同時鬆了一口氣。
塔矢亮抿了抿嘴唇,看著安娜:“喝茶?”
“嗯嗯,請給我花茶,另外還有堅果和糯米點心,糯米點心不要放...”安娜的食譜就是這樣,塔矢亮已經習慣了。
“不要放動物油,我知道的。”
兩個人麵對麵,茶和點心。隨著熱氣升起,氣氛變得非常溫馨和閒適。
安娜上下看了一眼塔矢亮:“明天表彰大會哦,你穿和服嗎?”
塔矢亮搖了搖頭:“還是穿西服比較好。”
日本是一個古代服裝比較提倡的國家,雖然普通人的著裝已經西洋化了,可是每當什麼傳統節日或者人生大事之類的,很多人都會穿和服。旁邊的人看到穿和服的也不會覺得奇怪,就算日常,走在路上,安娜都常常可以看到穿和服的男男女女。
不過,如果是男性的話,非傳統節日穿和服其實比較少。如果有,往往是年紀比較大的,從事的行業比較古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