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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77年了,物價在漲,社會在變,但鋼廠的工資就沒變過。

宋清明是想躲他才出去的。

找不到宋清明,退而求其次,賀譯民隻能去找廠長胡進步。

說起胡進步,這人其實是個老好人,占著位置等退休的那種。

廠裡的大事小事,基本上隻要能糊弄過去,他就不會出事管,叫大家想怎麼糊弄就怎麼糊弄,畢竟胡進步已經老了,而且到了要退休的年齡了。

不過,今天的胡進步,居然全然不是賀譯民想象中的那種風格。

他剛到廠長辦公室,居然聽見總是樂哈哈的廠長胡進步在罵人。

“誰讓你們把賀譯民劃到死亡檔,還讓他去乾臨時工的,宋小霞,你們人事科到底怎麼辦事的!”胡進步正在拍桌子。

站在他對麵的,是宋清明的秘書宋小霞,宋小霞正在翻白眼:“關鍵問題是我們已經劃檔了,已經把他歸到死亡檔了,現在你讓我們怎麼再提檔?我們隻能把他的檔案歸入臨時工人檔案,讓他從後勤部自己再往上乾。”

“咱們廠的臨時工是不可能轉正式檔案的,宋小霞,你可彆糊弄人,賀譯民可是十年的老乾部,你讓他一個曾經的廠長去乾臨時工的活兒,你自己覺得丟不丟臉?”胡進步反問。

宋小霞於心裡翻了個白眼兒:“我是按照廠裡的規章製度來的,胡廠長,這是廠裡的製度,你總不能叫我違反製度吧?”

胡進步看著宋小霞,能不明白她心裡在想什麼嗎?

宋小霞是宋清明的侄女,屬於裙帶關係才到的人事處。

在她們這種人看來,幾十萬人的大廠子,誰當廠長,誰當領導,那就是想儘了辦法的拿好處,至於廠子的發展,她們這種人是從來不考慮的。

原來賀譯民有能力,能乾事兒的時候,他們沒辦法動他,等他躺下了,他們就要想儘辦法的打壓他。

這麼一群人當鋼廠的領導班子,就問鋼廠它怎麼能發展?

胡進步罵罵咧咧了半天,突然抬頭,看見賀譯民抱著孩子站在外頭,掏出手絹擦著自己額頭上的汗,連忙說:“譯民,快進來坐,這麼大熱的天,我聽說你剛醒來,身體也不好吧,怎麼就來了?”

賀譯民就這樣抱著個軟囊囊的小閨女進門,一旁的宋小霞可吃驚不小。

賀譯民原來在鋼廠,那屬於但凡他去哪兒,因為長的太過帥氣,小姑娘們追著趕著都要悄悄看的男人。

而她呢,因為他曾經跟她的侄女宋思思有過三個月婚姻關係的原因,也一直很關注這個男人。

聽說他給撞成植物人之後,大家可納悶了,她侄女宋思思原本在北京的,也趕回了清水縣。而且一下子瘦了好幾十斤,看起來簡直像個鬼一樣。

也是,哪怕隻穿一件軍綠色的背心兒,誰能想到這個高大,帥氣,英俊的男人前幾天還是一個植物人啊。

得,看他好起來,估計宋思思也應該要高興起來了。

“宋小霞,既然廠裡因為我的檔案問題這麼為難,那就把我的檔案給我吧。”賀譯民看宋小霞一直盯著自己,說。

胡進步愣住了:“譯民,你要你的檔案乾嘛,我再替你爭取爭取,你放心,就算分廠的廠長你乾不了,我怎麼的也給你安排一個車間主任。”

身為一個老領導,恰逢六七十年代,時代在變,人在變,但工廠不敢變,因為他們守著是幾十萬人的飯碗,這個飯碗隻敢小心翼翼的端著,不敢晃,更不敢折騰,因為怕砸。

不過,雖然胡進步原來並不支持賀譯民,但是他比誰都清楚工廠發展停滯的症結在哪兒,所以他想在自己離任前,至少仍然讓賀譯民回來,能回到鋼廠的領導班子。

“算了吧領導,我的工作我自己想辦法,就不讓你為難了。”賀譯民乾脆的說。

明擺著的,宋清明那個書記因為理念不合,也因為他當初和宋思思離婚的原因,早就看賀譯民不順眼了,正好他出了事情。

他早早的把賀譯民劃歸到死亡類檔案,就是不想賀譯民再回領導班子。

胡進步一是可惜賀譯民這個人材,二是覺得宋清明那樣的書記未免太心胸狹窄了一點,手裡拿著賀譯民的檔案,也是直歎氣,因為他知道,賀譯民都32了,現在出到外麵,很難再找到好工作。

一個15歲參軍,23歲進鋼廠整整乾了十年的男人,組織怎麼能這麼虧待他?

但是,檔案調度這事歸書記管,而且宋清明幾乎把自己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全安插到了鋼廠。

他身為廠長,要乾點什麼事情,困難重重,阻礙重重。

沒辦法,他也隻能把賀譯民從廠裡給送出來。

“譯民,以後有什麼事情,私底下來找我,隻要能幫忙的,我一定幫!組織虧了你,我胡進步可不虧朋友,不虧下屬!”握著賀譯民的手,胡進步說。

賀譯民接過自己的檔案,點頭說:“好!”

於是,他從廠裡出來,手裡除了小超生,就多了一份檔案。

側首看懷裡的閨女看起來很委屈,小嘴巴抿的緊緊的,那叫一個憂心忡忡。

賀譯民說:“咱們超生是不是也在操心,爸爸從現在開始就沒工作了?”

“爸爸原來並不喜歡在鋼廠工作,爸爸的理想也不是當個鋼鐵工人,因為不論任何時候身上一股子鐵屑,鐵茬子味兒,而且體製臃腫,工作上有點想法,想要落實起來也是困難重重。爸爸心裡特彆特彆想乾的工作其實是彆的,但爸爸怕你媽媽不同意,咱們超生說,怎麼辦?”賀譯民一手檔案一手閨女,大人跟個孩子傾訴著自己內心的苦惱。

用微弱的靈力感知著爸爸的內心,超生發現了,爸爸是真的不想再在鋼廠工作,他想給自己找份新的,特彆棒的工作,但是他怕媽媽到時候會傷心,會不開心。

那麼微弱的靈力,是根本不可能影響到彆人的想法的,所以超生改變不了爸爸所處的環境,也改變不了發生的任何事情。

她想了很久,掰過爸爸的臉,在爸爸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兩隻大眼睛注視著爸爸:找工作,爸爸一定行!

賀譯民望著閨女圓潤潤的小臉蛋子,突然就覺得,既使她永遠張不了嘴巴說話,她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姑娘。

“找不到工作咱就不回家,走吧,找工作去!”賀譯民說著,邁開了步子。

前三十年,為了國家,為了組織而活,而現在,組織拋棄他了。

賀譯民的心裡對組織並沒有怨言,因為組織歸根結底還是由人組成的,現在組織裡的那幫人,太多良莠不齊,也太多的屍位素餐,都不是他的同道。

他們拋棄了他,並且帶著他曾經哺以血和汗水認真經營過的鋼廠,帶著組織走向毀滅,估計沒一趟涅槃重生,就還得繼續這樣腐敗,無能,荒廢下去。

但他等不得了,他得給自己重新找一個,他從轉業那天,就夢寐以求想去做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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