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 陳月牙就把所有的罐頭全賣完了?”大清早的,胡同裡的馬大姐聽秦三多說了句啥,沒聽清楚, 又重複了一遍。
“可不,就半個月, 現在咱們街道外頭還有一堆拿著介紹信,等罐頭的人呢。”秦三多高聲說:“雖然沒有鋼廠的銷售經理宋思思那麼高的銷售額, 但陳月牙的銷售經理,給咱們胡同爭了光。”
馬大姐張大的嘴巴都合攏不到一塊兒:“乖乖, 都沒見她在街上賣過罐頭, 這罐頭還真就賣完了, 乖乖。”
她的早餐攤子,一天辛辛苦苦也就賺個三五塊, 陳月牙這一反手就賺到了三百塊?
從娘家回來, 陳月牙立刻就拿到了250塊的獎勵。
她還得跟街道辦去談罐頭廠能持續開下去的事兒, 也就是說, 今年的罐頭總共賣了四千塊,那筆錢要歸她支配,她才能把罐頭廠繼續開下去。
但是街道辦的人畢竟保守, 聽陳月牙講完自己的計劃,主任徐明說自己得考慮考慮,這事兒也就暫時耽擱下來了。
轉眼就是十一國慶節,國慶節這一天大家都要放假, 市麵上的商品也是最豐盛的時候,大家都是瞅著這一天, 得去給孩子們買點兒東西去。
“今天要去百貨大樓嗎,媽媽?”超生睜開眼睛, 發現媽媽在替自己洗臉,笑眯眯的問。
“去鴿子市,媽媽得去給你們搶棉花。”陳月牙揉了揉閨女的臉:“給你做件新棉襖。”
“要綠色的,配紅花花!”做為一顆人參,開不了花是超生最大的怨念,所以她喜歡穿花花的衣服。
閉上眼睛等媽媽擦完了臉,她站起來就把媽媽一直背自己的背簍從牆上取下來了:“背背!”
“今天媽媽沒法背你,得讓你哥哥背著你。”陳月牙說。
賀帥個頭最高,也長的最帥,當然,早就刷牙洗臉,把自己倒飭乾淨,準備要到鴿子市,替媽媽背妹妹了。
一入十月,囤白菜,囤土豆,做新棉衣,這是城裡人離不開的老三樣兒。
今天能不能搶到棉花,關係著他們兄弟這個冬天,有沒有新棉衣穿呢。
雙臂張開,等妹妹趴到自己身上,再等媽媽把繩子綁的緊緊兒的,賀帥進了廚房,抓起一個熱騰騰的軟饅頭,掰開,往裡麵加了倆煎雞蛋,遞給了賀炮,再取一個,加上一個雞蛋,遞給超生,然後給賀斌一個加雞蛋的,自己就不吃雞蛋了。
“咱養的那隻雞,啥時候殺呀媽媽。”賀炮比較操心的,還是自家那隻胖了又瘦,瘦了又胖,養了快兩個月的大肥雞。
每逢日曆上有個節日出現,他都得問一回,要不要殺雞。
“今兒是國慶,咱搶完棉花回來就殺,殺了大家一起吃。”陳月牙說。
“好呐,媽媽你等等我,我給雞喂點兒吃的。”賀炮就跟割自己的肉似,給雞掐了一塊饅頭:“吃胖點兒哦,今天晚上我們就要殺你。”
不止陳月牙要去鴿子市場找棉花,就連鄧翠蓮和劉玉娟倆大清早的也來了,帶著仝子,鋼子,雷子和錚子,浩浩蕩蕩的,在胡同口等著陳月牙一起彙合。
仝子看到趴在賀帥背上的超生,轟隆隆的跳過來,伸手問:“大帥,我幫你背妹妹吧?”
超生的體重,其實就跟一片鵝毛一樣,根本不重。
所以賀帥跑著說:“不用啦,我背著她就行。”
一群男孩,胡同裡轟隆隆的跑了出去。
鄧翠蓮和劉玉娟這一趟賣罐頭,連她們自己都沒想到,一人賺了真金白銀的五十塊,倆人也財大氣粗,狂放到收不住自個兒,鄧翠蓮都想替自己買塊新布做條褲子。
你就說她有多飄了她。
鴿子市,是清水縣除了百貨大樓之外,商品最齊全的地方了。
關鍵是,這地兒麵向市民,東西也便宜得多,售貨員也沒有百貨大樓那麼的,高高在上。
走鴿子市得經過鋼廠,才到鋼廠的家屬區門口,就能看見一輛輛拉著大白菜的大卡車在小區的大門口停著。
人人手裡拿的都是尼龍袋子,家家都是全家老小齊上陣,這時候不分老弱病殘,越老的搶的越凶,勁兒越大,秋風跟刀子似的吹著臉乍乍的疼,但是,什麼都阻擋不住大家囤白菜的熱情。
“二嫂,你沒給自己囤點白菜留著冬天吃?”鄧翠蓮問。
說起這個,就是陳月牙的一重難心了,要過冬,沒大白菜那簡直不行,但是,她因為忙著給罐頭廠當經理,錯過了菜市場上大白菜的時間,要再等白菜,就得下個月了。
“下個月吧,到時候我多儲一點兒。”陳月牙說。
“我家有醃好的泡菜,要不,我把泡菜缸搬來……”順帶把她全家都搬進城呢。
陳月牙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不用,泡菜得自己醃了才好吃。”
鄧翠蓮給無情打擊了,劉玉娟就得瞪她一眼:現在提進城的事兒,還太早了點。
“棉花?沒啦,今兒一早開門就搶完了,哪有個十點了才來找棉花的。”國營商店布料檔的售貨員正收拾給搶棉花的人被擠破的玻璃,沒好氣的說:“今天有人為了搶棉花,還給玻璃劃傷了呢。”
“同誌,你知道哪兒還有棉花不?”陳月牙問。
售貨員說:“至少我們商店現在一窮二白是無產階級,您彆地兒找去吧,這兒沒有。”
“明天還會不會有棉花?”陳月牙不死心,再問。
“說沒有就沒有,不止明天,這個冬天咱們縣裡都不會有棉花了,歇著去吧啊。”售貨員揮著手說。
清水縣本身不產棉花,一年也就十一才會有從新疆撥來的棉花,國營商店都沒有,讓陳月牙往啥地兒找去?
她現在手裡有賀譯民單位發的棉花票,但找不到棉花,咋整?
有時候,事情的巧妙處就在這兒。
今兒,這仨妯娌的後婆婆宋喻明也在鴿子市上,不過,她不是來搶棉花的,她是來給她養的狗買大骨頭的。
說巧不巧的,仨妯娌帶著孩子們出來,就跟宋喻明碰上了。
“你們仨在這兒乾啥?”宋喻明牽著條狗,掃了三個兒媳婦,帶她們家這一幫子禿瓢兒兼一個賠錢貨一眼,說。
劉玉娟和鄧翠蓮瞬時就給嚇住了,因為她們不知道該叫宋喻明一聲啥才好。而且,畢竟公公原來是鋼廠的領導,雖然退休了,餘威猶在,她們怕公公,也怕這個後婆婆。
“這是國營商店,我們來當然是買東西的,礙著誰了?”陳月牙反問。
她不像劉玉娟和鄧翠蓮那麼怕宋喻明,遇見了,從來沒給過好臉色。
“這有什麼礙不礙著誰的,月牙,你們誰替我把骨頭提回去,我給你們幾塊胰子用。”宋喻明提著一大堆骨頭說。
劉玉娟不去,陳月牙當然也不去,唯獨鄧翠蓮,一聽能拿胰子,喜滋滋的接過骨頭說:“沒想到阿姨您還愛吃這大的骨頭,我幫您提回去。”
“我吃什麼吃,那是給狗吃的。鄧翠蓮,狗食和糧食你分不清楚嗎?”宋喻明冷冷的翻著白眼說。
“這麼好的骨頭,你給狗吃?我家的娃娃都吃不起呢。 ”鄧翠蓮失聲說。
宋喻明得往南走,而陳月牙劉玉娟帶著孩子們,要想回家的話,也得往南走。
看宋喻明的樣子,她其實挺想跟陳月牙聊幾句的,但是陳月牙懶得跟她聊天,也很討厭她不把鄧翠蓮當人看的樣子,所以索性對劉玉娟說:“要不,咱們再往北逛一逛?”
“走吧,咱往北邊逛去。”劉玉娟也說。
於是,鄧翠蓮跟著宋喻明走了,剩下倆妯娌帶著八個崽,則繼續往前走。
“媽媽,前麵就是鐵路了喲。”走著走著,超生突然說。
鴿子市的儘頭轉個彎兒就是鐵路,不過,這地兒現在可沒倒爺了,因為公安打擊的太嚴厲,倒爺們現在基本上消失怠儘了。
要不然,大家也不會為了幾斤棉花愁成這個樣子。
“那咱們往回折吧,就不往前走了。”劉玉娟看越來越荒敗,鐵路就在眼前了,說。
陳月牙也是這樣意思,不過,難得農村的兄弟們出來,她聞見這兒有股子濃濃的炸糕的香味兒,她想給農村來的幾個孩子也買個炸糕吃。
賀譯民一農村漢子,能在城裡紮穩腳跟,跟他兩兄弟的扶持是分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