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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家六口來泡澡,澡沒泡著,又得出去找人了。

勞改農場的風是真大,得虧一人頭上包著一塊頭巾,尤其是超生,綠底紅花兒的大棉襖,再包一塊紅頭巾,活脫脫一個轉娘家的小媳婦兒。

“進去之後,每一步都要小心,因為這個農場已經有一年半沒有進來過人了。”賀譯民給幾個兒子說。

帥斌炮當然答應的好著呢,超生也要跟著他們跑,陳月牙就有點擔心:“還是彆讓孩子們亂跑吧,讓他們在一個地兒呆著,要不然,一年多沒進來過人的地兒,我怕不安全。”

“是孩子就總會長大,咱們小時候天天在山裡頭,啥沒經曆過,你跟著孩子們,我一個人去找。”賀譯民說。

孩子嘛,總得放他們跑,隻要盯著就行了,你老圈著,他們怎麼長大?

“胡嬸嬸,你在嗎?”進了廢棄農場,賀譯民招呼著賀炮,就讓喊了起來。

賀炮的大嗓門兒,在這個廢棄的農場裡,一聲聲喊出去,那都是回音。

“胡嬸嬸,在就應一聲兒。”

“胡嬸嬸!”

還沒落雪,樹葉飄的滿地都是,幾個孩子跑一圈兒都跑累了,得虧陳月牙準備的周全,怕孩子們泡澡的時候餓,背著幾個大饅頭,這時候一個孩子掰一半兒,他們邊走邊找人,有饅頭啃著,總不會餓。

找了好多地方,看到有間沒了窗戶的屋子裡有個人影子,陳月牙讓斌炮和超生站在原地,自己進去看,那是不是胡嬸嬸去了。

賀斌個飛毛腿,沒媽媽盯著,刷刷刷,整個農場都轉了好幾圈兒了。

超生是一直跟著賀炮的,亦步亦趨,他走哪兒,超生就跟哪兒。

“超生,為啥今天總跟著我呀。”賀炮因為今天超生一直跟著他,覺得自己可美了。她平常最喜歡跟的是賀帥,畢竟賀帥是一直留在城裡,而且最聰明的那個嘛。

“因為哥哥乾淨,哥哥還帥!”超生違心誇讚說,其實這是最臟的一個哥哥。

賀炮沒覺得自己乾淨啊:“我的衣服最臟啦,你看走眼兒啦,最乾淨最帥的是賀大帥。”

“炮哥哥隻要不爬垃圾山,也會變乾淨噠。”超生嘴巴甜甜的,肯定的說。

“真的嗷?明天起我就不爬垃圾山啦。”賀炮狠咬了一口饅頭,嗷的一聲說。

妹妹其實想不到那麼多,給妹妹誇帥,賀炮的心裡可美了。

畢竟向來沒人誇過賀炮帥,這會兒就是跑的時候,他都注意了起來,儘量不去踩臟的地兒了。

那不,看到一片看起來乾乾淨淨的落葉地對麵的屋子裡有個人,賀炮覺得那是胡嬸嬸,就想跑過去,剛一踏步,超生一把把他給拽住了:“哥哥小心呀!”

賀炮帶出去的土砸在那片葉子上,葉子簌啦啦的響著,倆人看下麵是綠色的,於是撿了塊石頭扔進去,嘩的一聲,這麼一大片看起來是落葉的地方,居然是一個大水坑,枯了的落葉把整片水坑都給沾的滿滿的。

賀炮落腳的地方,就是一大片的落葉。

“好險好險,要不是你,哥哥今天就栽這水坑兒裡啦。”賀炮都給嚇壞了,喘著粗氣說。

超生的心一直在撲通撲通的跳,掌心的小須須全在手舞足蹈,舌尖上也一直往外泌著口水。

但凡有什麼她喜歡的東西出現的時候,就會這樣。

這是她的須須需要的東西,也是她的靈力所在。

她隻有七根須須是不夠的,要因為什麼事情撥掉一根,她是會變成小啞巴的,所以,她必須多儲存須須,要儲存,就要吃它們喜歡的東西。

而這個池塘裡,就有她喜歡吃的東西。

她當然不知道,自己這一把,已經替賀炮躲過了一場長達三個月,下了幾次病危通知書,耗掉她一把小須須,並且要花掉父母好幾百塊錢的嗆入性肺炎,依然擔心哥哥會有危險,依然緊緊的跟著哥哥。

池塘裡又什麼好吃的,她不在乎,隻要哥哥。

賀炮往池塘裡探著腦袋,哪怕手裡的饅頭還沒吃完,超生也特彆餓,但她也毫不猶豫的,一把就把饅頭丟到了池塘裡,兩隻手緊緊的拽上哥哥的衣擺了,她怕他要不小心掉下去,所以要緊緊拉著他。

其實她往賀炮的衣服上貼一枚須須,也可以幫到賀炮。

但是她怕自己的須須不保險,她得把哥哥抓在手裡才安全。

奇跡就是在這一刻出現的,呼啦啦的一聲,隨著那塊饅頭入水,就跟蛟龍出海似的,一大群的魚撲騰了起來,爭相搶奪著那塊饅頭。

賀炮的手裡還有一塊大饅頭,咬了一口,饅頭粒子也飄進水裡去了。

“好大一個池塘。”賀炮哇的一聲,隻見一條足有一尺多長的大鯉魚嗖的一下跳出水麵,來搶他手裡的饅頭了。

賀炮給魚撲的一個趔趄,伸著手想護妹妹,結果手臂才張開,那條大魚直接從他手臂下鑽過去,跳到了超生的懷裡。

魚,給超生一個滿懷的,抱住了。

……

這邊,陳月牙進了屋子,就見一個頭發花白,穿著件青色上衣,五十出頭的老阿姨。

這不正是胡嬸嬸?

“嬸兒,回家吧!”陳月牙說。

胡嬸嬸伸了三根手指頭出來,使勁在空中搖了搖說:“就三個月,三個月呐。”

去年的7月,胡嬸嬸的兒子胡俊作為一個有思想,熱愛祖國,時刻想著進步的好青年,寫了一封信給本地的領導,陳述了大革命對於祖國發展的種種不利,要求國家立刻停止這種文化運動。

然後,他就被抓到了勞改農場勞改了。

三個月後,領導人正式宣布文化革命運動結束,但是胡俊沒有等到這個好消息,在勞改農場裡失蹤了,農場報亡,但是,屍體一直沒有下落。

不過,在大家的認知裡,他肯定早就死了。

“咱走吧,咱不想這些。”陳月牙低聲說。

“就三個月呐,他要能熬三個月多好!”胡嬸嬸揩著自己的眼睛,那雙眼睛裡,滿是對命運的不甘,和對兒子的不舍,追憶。

陳月牙苦勸了半天,她才站了起來。

她剛出門,扶著胡嬸嬸拐了個彎兒。

就見包著紅頭巾,穿著綠底紅花大棉襖的超生,抱著一條不比她短的大肥鯉魚,一臉凝重,雄赳赳氣昂昂的,兩隻小短腿邁著大步兒的,正在往前走。

魚掙紮著掉了,她就厥著屁股使勁兒與之鬥爭,再抱起來繼續往前走,一副勢要吃到嘴裡的雄心壯誌。

“媽媽,燒魚吃啦。”她抬頭看到媽媽,大喜過望,把魚抱來了。

“自己跳出來的嗷!”她又說。

賀炮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形容:“媽媽,好多好多魚,好肥好肥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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