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茉茉站起身往客院走,晏不遲跟在他身邊。
“我既然來到這個世界,就要遵循這個世界的準則,醫師有醫師的職業道德,就算是殺人犯,送來就醫也得給他醫治,至於對殺人犯的懲罰,那是律法需要做的,是另外一個係統來衡量裁定。”
她邊走邊說,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但晏不遲知道,她應該是說給原來的“巫茉茉”聽的。
即便原來的“巫茉茉”早已死在了冰冷的人工湖,她依然耐心地解釋了自己的行為。
也許在她的那個世界,權貴可以視人命如草芥,有能力又個性的醫師也可以來個什麼“三不醫”之類的,不過就像她現在自言自語的那樣,這個世界有這個世界的行為準則,醫生、律師這樣需要接觸形形色色的人,也都有相應的職業道德。
客院燈光通明,保鏢們已經帶著薑家人進了屋,薑小弟被放在床上,薑媽蹲在一旁,拉著他的手哭個不停。
夜色中,走來了一個女孩。
她似乎剛剛洗過澡,海藻般的長發柔順蓬鬆,肌膚晶瑩細膩,泛著淡淡的緋紅,五官精致,一雙眼睛湛然若神。
薑爸呆呆地望著她,理智告訴他這就是他的女兒,但奇怪的是他總感覺自己似乎並不認識眼前的女孩。
女孩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站到床前,“所有人退到五步外。”
薑大哥連忙把薑媽拉了起來。
薑媽哭得滿臉是淚,看到巫茉茉終於來了,撲上去就想抱住她。
巫茉茉退後一步,皺眉看著她,眼神冰冷淡漠。
薑媽僵住了,似乎這時才意識到眼前的女孩早已不再是自己的女兒,而是彆人口中的神醫,她眼神哀求,“求、求你救救他。”
巫茉茉沒有說話,薑大哥連抱帶扯把薑媽拉到了一旁,低聲到:“媽,時間緊迫,彆耽誤她。”
巫茉茉站到床前,一隻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診脈,同時,另一隻手從薑小弟的睡衣下擺探入,壓在他的心口位置。
“脈搏、心跳都已經感應不到,隻有心口有微弱熱氣。”她的手向來微涼,一點點尚未消散的熱氣能清晰地感覺到。
“那、那他……”薑媽想問,又怕耽誤她的時間。
薑爸和薑大哥也是眼巴巴地看著她。
巫茉茉把金針取了出來,“我儘力而為,但希望不大。”
……希望不大?
薑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著臉,淚如雨下,卻不敢哭出聲。
薑大哥蹲身,低聲安慰她,“也不是完全沒希望,媽,你要相信妹妹……巫神醫。”
巫茉茉掃了他們一眼,吩咐保鏢取兩根蠟燭來,點亮之後擺在薑小弟的頭頂和腳底位置。
薑爸看得心驚膽顫,又不敢亂開口。
晏不遲有些好奇,這點蠟燭看起來怪怪的。
巫茉茉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邊施針一邊解釋:“沒什麼用,聊勝於無。”她專攻醫術,對於神魂之事了解不多,這蠟燭確實有些用處,不過在她這裡用處不大,隻不過多加一重保險罷了。
她手速極快,不過轉眼間,薑小弟就從頭到腳紮滿了金針,細看像是一隻刺蝟。
“金元寶,幫我一下。”巫茉茉拿著一根很長的金針。
薑爸、薑媽、薑大哥目瞪口呆,連大氣都不敢喘,卻見女孩頭頂上那個金燦燦的飾品竟然飛了起來,穩穩地懸停在她的手旁邊,然後好像是咬了一口那枚金針。
巫茉茉緩緩地把金針刺入了薑小弟的心臟部位。
“儘人事,聽天命。”巫茉茉說道:“我能做的已經都做了,能不能醒來,要看他的造化,你們留在這裡也可以,但不能碰他,哪怕一根汗毛都不行。”
薑爸薑媽薑大哥拚命點頭。
“我去給他拿藥,”巫茉茉點了兩個保鏢,“你們守著。”
之前因為巫茉茉在半山彆墅養蠱蟲,家裡也備了很多藥,後來老爺子乾脆讓巫茉茉在家裡備了個藥房,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今日倒是用上了。
晏不遲跟在她旁邊,看著她抓藥,她似乎從來不用稱,藥材都是隨手一抓。
“他能醒嗎?”
巫茉茉搖頭:“我不知道。”她隻是把做為醫師該做的工作完成了。
把藥材放入電砂鍋,慢慢煎熬,藥材特有的苦澀味道在夜色中漸漸彌散。
客院裡,薑爸薑媽薑大哥身體緊繃,三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躺在床上的薑小弟。
薑小弟一動不動。
眾人大氣都不敢出,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突然,薑小弟頭頂和腳底燃著的燭光晃了晃。
薑媽低低地驚呼一聲,眾人的目光在兩隻蠟燭上來回移動,連保鏢都有點不明白,這屋裡一絲風都沒有,燭光為什麼會晃?
半山彆墅備著的蠟燭都是質量很好的,不存在突然熄滅的道理,但那兩隻蠟燭的光就是搖搖晃晃,看得人提心吊膽,似乎被風吹得快要熄滅。
薑爸繞到床頭,盯著那蠟燭火苗晃動的方向,似乎想要用身體擋住不能察覺的風。
薑媽也趕緊學著他的樣子,去擋那腳底的蠟燭。
兩人盯著火苗的方向左旋右轉,雙臂環住圈護著蠟燭,又不敢速度太快,生恐自己身體帶起的風把蠟燭給熄滅。
可是不管他們怎麼努力,那蠟燭火苗看起來也快要熄滅了,變得隻有黃豆大小。
薑爸臉色煞白,滿腦門都是汗,他無從解釋眼前詭異的情形,脫口而出,“蒼天在上,如果我的小兒子這次能安然脫險,我願意捐贈出薑家的一半財產,給、給——”
他腦子打了結,一時不知道該捐給那個機構,是寺廟還是慈善機構?
“給兒童基金會!”薑媽飛快地接了一句,她記得巫茉茉在節目裡賺了錢,就是捐贈給兒童基金會的。
不知是不是巧合,那蠟燭的火苗竟然漸漸穩定下來,豆大的火苗越來越亮。
薑爸薑媽鬆了口氣,差點癱軟到地上,薑大哥連忙接住了薑媽。
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巫茉茉進了屋,身後的晏不遲手裡端著個紅木小托盤,上麵的白瓷碗裡盛著黑乎乎的藥汁。
“他、他剛才……”薑大哥小聲把剛才蠟燭的事說了一遍。
巫茉茉挑了挑眉,走到薑小弟身邊,蒼白的手指探到他的心臟部位,微微感受了一下,把紮在心臟部位的金針給取了。
她沒有收手,輕輕地按揉了薑小弟的心臟,一下一下,按累了就換一隻手。
也不知過了多久,薑小弟僵白的臉孔漸漸有了一絲血色。
薑媽一顆心提到了喉嚨,生恐自己喊出聲乾擾到巫茉茉,她用手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片刻之後,巫茉茉收了手,動手把金針從薑小弟身上取下,她施針的時候是從頭頂往下,收針的時候又是從腳底向上。
薑大哥望著她的手,她應該很累了,但手指卻非常的穩,一絲不抖。
無數用過的金針被放在托盤裡,金燦燦的一片。
薑小弟正頭頂是一根長金針,巫茉茉一邊旋轉著,一邊緩緩地往外抽了出來。
隨著那金針取出,薑小弟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薑爸薑媽薑大哥壓抑不住地低呼出聲,勉強控製著腳步不敢上去打擾。
睫毛顫動,薑小弟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眼神茫然地看了一圈,看到薑爸薑媽薑大哥的時候,頓時哭出聲來:“爸——媽——”
薑爸三人撲到他的床邊,手指顫抖卻不敢碰他,巫茉茉回頭看了一眼,“現在可以碰了。”
薑媽一把將薑小弟摟進懷裡,大哭出聲,“我的寶貝心肝啊——”
薑大哥等他們哭了一場,這才說話,“媽,你先緩緩,我問一聲,小懌,你是怎麼掉下樓的?”
他心裡一直存著這個疑慮,剛才甚至想著要不要報警,可小弟這裡還生死不知,他完全沒心思顧彆的。
薑小弟這才想起來,虛弱地喊道:“是夏美清把我推下去的,還有姐姐也——”
他一抬頭,正好看見巫茉茉端著藥湯過來,又連忙補充:“是薑恬恬姐姐,她在一旁看著不幫我!”
薑爸薑媽薑大哥三人臉色齊變。
巫茉茉:“把藥給他喝下去。”
薑媽接過藥湯,她也不問這是什麼藥,遞到薑小弟唇邊,“快喝。”
薑小弟皺眉,“這個聞起來就很苦。”
薑媽臉一板,“必須喝!”
薑小弟嘗試著抿了一口,整張臉都皺了起來,苦得他差點靈魂出竅。
薑爸神色嚴肅,“不管多苦,你都得喝。”
薑大哥建議:“你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下去更好。”
薑小弟控訴,“我都差點死了,你們還不讓著我!”
他聲音低弱,一聽就知道是脆弱的病患,薑媽卻毫不退讓:“就是因為你差點死了,這是給你救命的藥!”
薑小弟看看周圍,再看看巫茉茉,大概也知道是她救了自己,下來好半天的決心,捏著鼻子,一口氣把藥灌了下去,整個人都呆滯了。
晏不遲在一旁看得好笑,他的夫人給人開藥從來都是儘量減輕苦澀,剛才煎藥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不對了,這是故意給弄得特彆苦,算是額外對薑小弟的“厚待”?
巫茉茉:“診療結束,你們可以離開了。”
薑媽連忙表態:“茉茉,過去,是媽媽對不起你。”
“我們已經斷絕關係,以後不要再自稱媽媽,這會讓我很不高興。”巫茉茉神色冰冷,“診療費五百,藥費一百,一共六百,明日交到巫春堂,或者在網上店鋪轉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