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的眸子找到徐江菡的身影之後, 就定在那兒不動了。季王側著身子, 雙眸一動不動地盯著王妃。所有人都背對著自己而且忙活著手上的事情, 沒人注意到她。
從背影上來看, 這一世的王妃要比上一世王妃清瘦許多, 腰肢盈盈一握。
似是吃飯之時,王妃一直在照料自己, 而自己卻從未留心過她吃了多少。
季王懊悔自己的粗枝大葉,雙唇緊緊抿著, 生自己的氣,目光也有些發直。
認真監工的徐江菡生出了一種錯覺, 她覺得自己背後尤為熾熱, 有異樣。她用手擦去額上的細汗, 低頭的時候餘光有意識的往後瞥去。結果這一瞥就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小瞎子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偷看她!下人仆役雖然集中在荷塘這頭,但來來往往, 低頭抬頭之時,視線不免會飄蕩過去。
不過這也沒什麼好擔心的,畢竟這一圈子人中, 隻有她知情。下人們無意中撞見了隻會認為是王爺太熱了,將白紗拉下給雙眸透個氣呢。
徐江菡嘴角勾起了一抹使壞的笑意,她突然轉身,打了季王一個措手不及。
二人隔著幾丈的距離對視了一眼,而後徐江菡裝作沒事人一般又將腦袋轉了回來。
季王因那匆匆一眼而全身冰凍, 果然越是偷偷摸摸就越有可能被發現。
她趕緊轉過身子, 把臉朝向沒人的那一側, 悄悄地把掛在鼻上的白紗拉了上去。
徐江菡的視線在挖泥的下人身上停留了幾秒,而後重新聚集於涼亭上,她望著季王的方向朝柳漣問道:“你可知王爺是何時來的?”
撐著傘的柳漣看了一眼,搖頭道:“奴婢也沒有注意,應當是剛來不久。”
“我過去看看,你在這兒盯著。”徐江菡笑著朝著季王走去,把柳漣留在了荷塘邊替自己監工。
徐江菡步履盈盈,不疾不徐,儀態端莊。而季王則蜷縮在躺椅上,神色不安,此時正將腦袋埋向無人那一麵,不敢再露出臉來。
耳旁又傳來了漸近的腳步聲和熟悉的聲音,她的呼吸更為急促了,腦中盤桓著幾個掩藏秘密的借口。
“荷塘邊炎熱,王爺怎麼到這兒來了?”徐江菡在季王身旁坐下,執起團扇,往季王冒著熱汗的腦袋上扇著涼風,用帕子擦著汗珠。
“你們辛苦,來看看你們。”故作輕鬆的語調仍留著掩藏不住的心虛,季王的臉轉過了一個小小的幅度。
她不轉過來,徐江菡就自己探頭去看她的臉,看罷,她明知故問道:“王爺麵色不大好,是哪兒不舒服麼?”
季王額上的汗越冒越多,隨口順著王妃的話往下講:“約莫是天氣變換,身子不大適應。”
結果她這麼一說,剛好掉進了徐江菡設的陷阱中。“那臣妾給王爺抓副藥,吃個兩天,保證不難受。”
季王一怕疼,二怕苦,若非病得難受至極,那苦苦的藥絕不可能入她的嘴。
聞言,她悻悻地笑了兩聲,改口道:“並非......並非生病,我估摸著是中午沒休息好......所有有些精神不濟......”
“原來是這樣啊......”逗弄一下就行了,多逗弄幾下,她怕傷害小瞎子單純的心靈。徐江菡止住了話頭,沒有再往下說。
二人靜坐了一會兒,譚福加匆匆跑了過來,稟道:“王爺,王妃,前堂來了客人,巡查鹽務的幾位大人來了。”
“巡查鹽務的大人?都有誰?”季王積極地回應道,借機緩解自己遺留下來的緊張。
“有京裡來的巡鹽禦史,有季州府的鹽台大人,還有幾位總商。”
“往年都是立秋來,今年倒是來得晚了些。”季王坐起了身子。
“鹽院大人換了,不是去年的劉大人了。”
“那是誰?”
“是新科狀元林昆耀林大人。據說在策論中鹽課修法寫得極好,陛下讚不絕口,才給了他這份鹽差。林大人初入官場,也不知秉性如何,王爺若是這廂沒事,還是早些過去。”
“無事無事,我速速就去。”
“臣妾也一起去。”來了政務,徐江菡放下了手頭上的事情,隨著季王一起到了前堂。
鹽課於大晏來說,是僅次於田賦的一項重要財政收入。有幾年,人丁興旺,鹽課收入甚至大大超過了田賦。
季州相較於兩淮、兩浙而言,鹽的產量少之又少,但好在有幾個厲害的灶戶師傅定居於此,帶來了精湛獨家的技藝。季州產出的鹽,色美,味好,引岸地供不應求,銷量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