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王殿下......”陸鐘嘴裡含糊地喊了一聲,因著舊怨,不敢抬眼看她。他低頭之時,被自己身上的水漬吸引了注意力,很快,徹骨的冰涼蔓延至全身。寒顫從腳心至牙關,陸鐘發現此時的自己被五花大綁著。
周圍還站著一些抱著雙臂冷冷覷著他的人。
“七公主殿下。”陸鐘認出了為首的夏霖熙,掙了掙身上的繩索,不解道:“殿下您這是做什麼呀,為何綁著下官?”看著這一群人冰冷的眼神,陸鐘身上的寒意遠遠沒有心裡的懼意來得大。
“你自己做了什麼,心裡沒點數嗎?”夏霖熙冷笑了一聲,抱著雙臂開始繞著陸鐘踱步,臉上的神情也是陰陽怪氣的。
陸鐘一怔,低下了頭,心裡開始發怵,他本就心虛,被她們這麼一打量,心頭立馬湧起了不好的預感。
夏霖熙沒有給他狡辯的機會,“咣”的一聲拔出了佩劍,在空中挽了一個利落的劍花,將鋒利的劍刃架在他的脖子上,用勁將刀麵壓在陸鐘的脖頸上,眼睛眯了眯,雙眼投射出冰冷的光:“你說,母後是不是你害死的?”
這般威壓下,陸鐘的身子開始不可抑製地發顫,臉上的鬆鬆垮垮的肉也一抖一抖的,嘴上卻否認道:“怎麼可能!下官怎麼會害皇後娘娘?老臣為官數十載,一生都獻與了皇城,忠心耿耿,殿下究竟是聽信了何人的讒言,如此汙蔑老臣?臣冤枉!臣冤枉啊!”
“是那個人,是那個人讓你動手的對不對?”夏霖熙不想聽這些自稱為“忠臣”的話,也不想同他繞去圈子,直接將皇帝搬了出來。
她這一番言語,直接讓陸鐘心底的那根弦斷裂,滿目不可置信地回望著她。他原以為在權勢大過天的皇城,“那人”要做的事情天衣無縫,紙不僅能包住火,積攢一下,還能將火給滅了,沒想到還是被人發現了。
“信口雌黃,這等事情怎可汙蔑?”從古至今,能同皇權抗爭的人少之又少,陸鐘心中生出莫名的底氣,頭上青筋暴起,聲嘶力竭地吼道。
心情反複,身子也劇烈起伏,陸鐘整個人都暈暈眩眩的。他的雙腳顫抖得站不穩,若非身上的麻繩捆覆,他很可能雙腳一軟,癱倒在地上。
這般欲蓋彌彰的姿態,已然驗證了夏霖熙與季王夫婦心中所想,這毒必定是他下的。現在要做的就是讓他交代事情的經過。
“你先彆急著否認,你看看你身邊,孫兒去哪裡了?”夏霖熙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秉兒?”經她這麼一提醒,陸鐘才記起夜裡自己是同孫兒一起入榻的,他自己被綁來,孫兒應當也被一同帶來才是,可現在自己卻看不到他的影蹤。難不成是被脅迫了?
“他去哪裡了?我的孫兒在哪裡?”陸鐘眼中慌亂再現,呼吸也喘得急促。果然軟肋要比其他的威逼利誘好用多了。
“他在另一個地方,不過可不像陸太醫這般舒坦,陸太醫知道的,你的孫兒年輕力壯,吃點苦頭沒什麼,熬一熬就過去了。”夏霖熙刻意用了輕鬆的語調。
自從上次陸秉在季王府挨了幾時大板之後,身子落了疾,孱弱體虛,哪裡還能經受得住折磨。陸鐘將孫兒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哪裡忍心看他這般,老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了。
“你說實話,我們保你和你孫兒的命。今晚是我們從那人的屠刀下救下你們的,沒有我們,你們爺倆兒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陸鐘臉上的神情像是僵住了,雙眸中有震驚,但也帶著幾分意料之中的神采,他似乎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
帝王心,海底針。因這極具風險的事,皇帝曾許諾與他榮華富貴,青雲平步,可到頭來,他要迎接的卻是皇帝的冰冷無情。
他隻是一顆微乎其微的棋子啊。他很早就猜到了這一點,隻不過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
陸秉是他不顧一切要守護的人,絕不可以有任何的閃失!想到陸秉,陸鐘後悔不已,是他讓自己的孫兒陷入危局當中的。
夏霖熙看著陸鐘搖頭晃腦、懊悔不跌的模樣,心知他要上鉤了,添油加醋地將吳霜告知與她的事情講了一遍,著重強調道:“化屍水灑在身上,人會在短時間內化作無形,但對於那個受刑的人,絕對不是一個簡單而快速的過程。他要經曆的痛苦比詔獄裡的任何一種酷刑都要痛苦百倍。你孫兒還那麼小,我都無法想象,這化屍水倒在他身上時怎樣一幅慘狀......”
“若是被父皇知道,陸秉還沒死......你說他會怎麼做呢?”
“公主殿下......”陸鐘訥訥地喊了一聲,眼淚又淌了下來,沙啞著聲音道:“老臣可以信您麼?”
他已經被皇帝坑了一次了,保不準還會被他的女兒再坑一次。
“我的為人,陸太醫不知道?”夏霖熙笑著反問了一聲,說罷便背過身去,讓陸鐘自己做抉擇。
陸鐘吸了一口氣,腦袋垂下,雙眸注視著地板,出乎意料的平靜。或許這種生死關頭,平靜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幾個漫長的呼吸過去,陸鐘抬起了頭,灰暗的眸子慢慢有了神采,心中已然有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