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畫完圖樣回到醫務室,陸正霆已經過來和金大夫、曾凱幾個在說話。
林菀把圖樣先給陸正霆看看,然後交給曾凱,讓他去縣手工組找王維軒訂做。她特意叮囑需要親自去,當場測量,等拿貨的時候也要過去佩戴試試,當場調試等等。
曾凱等不及,拿到圖樣就要去縣裡。
林菀見勸不住,就給他帶上乾糧,讓他路上找人家借口熱水送著吃。
她和陸正霆送曾凱回來,卻聽街上有人吵架,仔細一聽居然是陸大嫲嫲和一個男人在吵。
陸大嫲嫲:“你還不承認?你鞋底下粘了雞毛,鞋幫上還有雞血,不是你是誰?”
邵毅翰直脖子瞪眼的,“我冤枉死了,大娘,你不能想當然就賴我啊?我這一天天的四處去,不隻是踩雞毛雞屎,我也踩狗屎啊。我鞋幫上都不定是什麼了,哪裡就肯定是雞血?之前秋收割著手,也可能是我的血呢。”
林菀和陸正霆走過去,就見知青和社員們圍在一起,陸大嫲嫲拉著邵毅翰不讓走。
邵毅翰和俞國建借住在陸大嫲嫲家裡,就是之前纏著林菀說肚子疼的那個知青。
這一小撮人也算知青裡的另類,心眼活泛,一來就想賄賂大隊乾部分輕快活兒,秋收不想下地就想在場裡和老人孩子一起看場剝玉米。剛下鄉他們出於種種原因,把口糧給吃得差不多,尋思分秋糧就好了。哪裡知道大隊分秋糧沒他們什麼事兒,眼睜睜看著黃澄澄的玉米分不到自己手裡,簡直是赤/luo裸的勾//引啊。
他們糧食不夠吃的就想方設法地蹭吃蹭喝,一開始蹭陸大嫲嫲家。陸長貴和陸大嫲嫲兩口子心善,看著他們十六七歲的孩子都不容易,能幫襯就幫襯一把。可他們吃了也不感恩,還嫌給稀湯寡水的紅薯湯喝,不給吃乾的。
陸家兒子媳婦一來氣就不許陸大嫲嫲再接濟他們,讓他們自己喝西北風。
他們就開始蹭彆的知青、蹭大隊乾部、蹭其他社員,反正隻要臉皮厚,總能蹭上口吃的。
可這樣一來口碑也壞了,社員們私下裡通氣,都躲著他們。
沒的蹭他們就想辦法去偷,先偷大隊的,少偷多次,不會被發現,然後再偷社員家的。
這年頭,家家戶戶就那麼幾間土坯屋子,家裡地瓜最多沒處收就堆屋子裡,另外今年分玉米都是沒脫粒的,社員們直接一辮一辮的掛在牆上、樹上、木橛子上。
他們就去彆人家順個玉米,偷倆地瓜之類的。
可偷終歸不是個辦法,一家子去兩次順人家的糧食就會被發現了。
畢竟這時候誰家糧食都不富裕,牆上掛的玉米,家裡人進來出去的都看著呢,突然某個地方少了一個玉米,那就空出一個窟窿,全家的神經都被點了呢。
大家一合計,還能不知道是誰?自然也沒的順了。
然後林菀家昨天又吃餃子、豬肝,他們想去林菀家蹭飯沒敢,後來就想在路上纏著林菀。
原本他們想把林菀的碗趁著邵毅翰心臟“疼”的時候給打地上,那餃子沾泥土臟了,他們就趁機偷回去洗洗吃。
哪裡知道林菀不上當,一眼識破他們不給機會。同時,他們派去搶豬肝的也失手了。
他們幾個越想越氣,覺得實在是太窩囊。
他娘的,好好的城裡高中生,結果一下子變成鄉下人嫌棄的知青。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要吃肉!
他們幾個發了狠,一定要吃肉。
最後還是邵毅翰有心眼,他想了個招兒,先偷陸大嫲嫲家的雞,因為陸大嫲嫲家有兩隻雞不進雞窩睡覺,總是在院子梧桐樹的樹枝上睡。
雞窩裡的雞擠在一起,一抓就會引起雞的恐慌,讓它們咯咯咯叫,不好偷。但是樹上的雞,隻要方法得當,可以讓它們不知不覺就被抓了。
邵毅翰已經發現了規律,那些雞其實很傻,一到晚上就跟瞎子似的。
睡在樹杈上的雞,隻需要把一根杆子放在它跟前略高一點的位置,那雞就會傻乎乎地跳上來。
然後他隻需要保持平穩,將那隻雞穩穩當當地抬出去就行啦。
晚上陸大嫲嫲一家子上炕早,冬天又黑,外麵隻要沒動靜屋裡人基本不知道。
邵毅翰和俞國建就說出去找彆的知青玩兒,陸大嫲嫲一家以為他們餓得受不了出去蹭飯,也就沒管。
他們不敢在村裡吃,生怕被社員們發現,幾個人跑到村外去找個地裡看青的小屋子,在那裡殺雞洗剝乾淨,也沒有工具褪毛燉雞,直接用泥裹著帶毛的雞,埋在土裡做叫花雞。
等叫花雞熟了,剝開泥殼子,裡麵那股噴香的味道簡直能讓人把舌頭吞下去。
他們一邊吃一邊商量著明天偷誰家的,或者直接偷隻狗來更過癮。
隻是沒想到,雖然他們偷雞神不知鬼不覺,可社員們也會排除法,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剩下那個就是可能的了。
晚上親眼看著雞進雞窩上樹,之後一點動靜也沒有,隻有倆知青出門很晚才回來。一晚上也沒聽見雞叫,結果第二天早上看看少了一隻雞,這隻雞難道憑空消失了?
這麼冷的天,黃鼠狼不會上樹去捉雞,而且能上樹的雞如果遇到黃鼠狼也會叫,不可能毫無動靜。
另外如果是黃鼠狼,那雞肯定會掉一地毛。
可現場沒有驚動的痕跡,凶手不是黃鼠狼。
自家人對雞寶貝得很,更不可能偷吃,而且家人晚上都沒出門。
那就隻有邵毅翰和俞國建倆。
雖然沒看見他倆偷雞,但是他倆夜晚出去很晚回來,看似不可能,也應該是他倆。
陸大嫲嫲和孩子們留了心眼,就瞅著他倆找證據,結果發現他倆的鞋底上沾著泥,而且邵毅翰的鞋幫上還有雞血,鞋底粘著小雞毛。
肯定是他倆偷雞出去吃了!
陸大嫲嫲讓家裡小孫子孫女們盯著他倆,看他倆鬼鬼祟祟的又要出去,就趕緊攔著不許他們走。
雙方一個有火一個有鬼,一吵吵就直奔導/火/索上去了。
邵毅翰和俞國建當然不承認了,隻要沒被抓著,就沒證據,哪怕他一晚上沒回來,也不能說他吃雞去了。
“林大夫和陸文書來了。”
社員和知青們看到他倆,都讓開一道,讓他倆過去。
林菀問清楚,給陸正霆比劃解釋一下,“大嫲嫲家就那麼五隻雞。”
林菀不養雞,就把自家兩隻雞的名額給了陸大嫲嫲,讓她多養兩隻。陸大嫲嫲寶貝這幾隻雞就跟伺候孩子似的,拿雞屁股當銀行,就指望多下蛋可以換煤油、鹽的呢。
這下被知青給偷吃了一隻,不氣才怪呢。
陸正霆麵色立刻沉下來,他讓林菀等一下,轉身吩咐幾個社員去給會計和陸長發送信,把跟邵毅翰關係好的知青都叫來。
晚上偷雞出去,等吃完回來肯定得十一點開外,這跟陸大嫲嫲說的兩人半夜回來的時間差不多。
社員家裡沒有表,他們晚上都是約莫時間,有月亮就說月亮在什麼位置,沒有月亮就說大貓二貓星或者北鬥星這些熟悉的星星位置。
很快會計陸正飛帶了幾個知青過來,有個知青躲出去找不到,就帶了那家社員。
陸正霆看著他們,“昨晚上誰出去半夜回來的,自動出列。”
幾個知青麵麵相覷,誰也不承認,還有人直接抗議,“乾嘛啊,抓賊抓贓,這是直接賴我們?”
“就是啊,我們是外來的不假,也不能丟了東西就賴我們!”
陸正霆懶得管他們說什麼,冷冷道:“誰家借宿的知青是半夜回來的?”
雖然心眼多的人可以提前收買一下社員,可這時候乾部發火誰敢包庇?所以邵毅翰那五人小分隊就被暴露了。
因為偷雞鬨的社員們恨不得讓知青都搬出去,催大隊趕緊弄知青點,彆再禍禍他們了。
老實社員碰上奸猾知青,自然是老實人倒黴,而老實知青碰上奸猾社員,那自然是知青倒黴。
說到底,都是老實人吃虧。
有知青也不滿了,埋怨他們,“你們這是乾什麼?自己不學好還連累我們的名聲。”
知青們嫌棄鄉下人土裡土氣、耿直呆板不會拐彎、不講衛生喜歡說臟話粗俗等等,可社員們也嫌棄知青們嬌氣、偷懶耍滑、饞嘴、鬼精破壞規矩、乾活兒少以後還要分大隊口糧拖後腿等等。
所以那些誠實本分的知青也非常生氣,他們是被連累的,因為他們下鄉以後努力勞動,雖然稚嫩的肩膀乾不了重活,卻也咬著牙堅持。
如今,卻被這些人給敗壞了名聲。
邵毅翰氣急敗壞道:“以為我們願意住你們家裡?上邊可是給我們發了口糧還有安家費的。那些錢就是給我們蓋知青點的,你們怎麼不給蓋?這錢去哪裡了?是不是被你們給貪了?這麼說,都查,看看到底誰貪了!”
會計罵道:“你要這麼說,我們大隊可真不敢要你。你們知青從不同的地方來,帶來的錢也不同。有人一共是186塊,有人是234塊。可這錢給了你們一部分當路費,你們還置辦了日用品,到了大隊一個人隻有不到四十塊錢。這四十塊錢,還包括你們吃菜、燒柴火、看病、置辦生產用具。在鄉下要想蓋房子,哪怕最次的土坯房,蓋三間至少也得兩百五六十塊錢。可大冬天的,哪裡曬土坯?”
邵毅翰冷笑:“你們也不用忽悠我們,就那破泥土房子,還要什麼錢?泥都是地裡挖的,堆起來,扔點碎草進去踹踹就蓋屋子了。要錢?連磚瓦都沒有。要什麼錢?”
有知青也附和他們,覺得會計推卸責任。
陸正霆冷冷道:“誰覺得吃虧現在把錢拿走,自己把屋子蓋起來。”
之前說嘴賣力的幾個人立刻啞口無言。
這大冷天和泥?凍死人好吧。
再說,雖然看鄉下的破泥草屋子,他們覺得就是泥土壘起來的,可到底怎麼壘他們不知道啊。
貶低彆人的時候,努力把事情貶低得一無是處,真正輪到自己做,自己也隻會說啊。
他們又開始指責陸正霆,“我們又不是農民,哪裡會蓋屋子?一來就讓我們蓋屋子,你們欺人太甚。”
陸正霆挑了挑眉,不需要知道他們說什麼,隻看他們的表情,他就猜到他們的意思,他對陸正飛道:“給知青辦發電報,這幾個知青無心務農,擾亂知青秩序,強烈要求遣返原籍。”
不是嫌棄鄉下,不是想回城麼,送你們回去!
“不行!”邵毅翰急了,要是被遣返回去,沒有戶口、沒有口糧,會被打上壞分子的烙印被街道武裝直接抓走當勞改犯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