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霄宗主張節儉,膳堂也是如此。
沈危雪輕聲道:“吃飽了麼?”
白渺遲疑地點頭:“……飽了。”
沈危雪似是不信,抬手撫上她的小腹。
白渺頓時一愣,臉上閃過一絲驚慌。
怎、怎麼還摸肚子啊!
她下意識吸氣,收緊小腹。沈危雪仿若未覺,隔著布料輕輕摸了摸。
他的手指微涼,試探撫摸的時候,帶起特彆、微妙的觸感。
像電流貼著肌膚輕輕遊過。
白渺的心跳都加快了。
“這裡怎麼有點硬?”沈危雪語氣微訝。
白渺:“師尊……那是我的肋骨。”
沈危雪:“……”
他慢慢收回手。
“我不太能判斷出你有沒有吃飽……”他斟酌道,“如果沒有吃飽的話,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你判斷不出那你剛才在一本正經地摸什麼?
白渺滿頭問號。
“吃點心嗎?”沈危雪輕聲問。
白渺毫不遲疑,立即點頭。
沈危雪將放在一旁的食盒打開,從裡麵拿出一碟精致酥軟的糕點。
白渺脫口而出:“這是……桂花糖蒸栗粉糕?”
沈危雪微一頷首。
“師尊,這是你做的嗎?”白渺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驚訝。
沈危雪簡短地“嗯”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其實在上次白渺為他做了這道糕點的隔日,他便琢磨出了大概的製作方法。
下午白渺離開後,他心緒起伏,難以平靜,於是便想著做點什麼來轉移注意力,穩定心神。
偏偏到了薄暮時分,白渺又傳音告訴他自己不回來吃飯。他擔心白渺是因為下午的事情跟他鬨小脾氣,所以特意做了這道糕點,試圖哄小姑娘開心。
他實在不擅長做這種事。
“……你喜歡嗎?”他不確定地問。
白渺拿起一塊栗糕送入口中,臉上旋即露出滿足的表情:“喜歡!師尊,你做的這個也太好吃了,比我做的還要好吃一百倍!”
言下之意,她做的也很好吃,隻不過沈危雪做的要更好吃。
沈危雪略微放心了,唇角勾起淺淺笑意。
“慢點吃,彆噎著。”
白渺一邊點頭,一邊吃栗糕。等一碟子吃得差不多了,她開始考慮自己的需求。
其實她有兩件事想跟師尊說,一件是摔碎玉佩的事情,另一件是傳音符的事情。
但傳音符的事情……其實不提也行。
既然師尊是為了她好,那她就乾脆當做不知道。反正她也可以和程意柳韶他們傳音,隻要不當著師尊的麵就好。
白渺打定主意,開口道:“師尊,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沈危雪心情很好:“什麼?”
白渺喝了口茶。
“那個,我看您平時經常寫字畫畫什麼的,您會把這些字畫送給彆人嗎?”
“不會。”
白渺:“啊?為什麼?”
“因為它們隻是普通的字畫而已。”沈危雪淡淡道,“沒有送人的價值。”
師尊就是師尊,真謙虛。
白渺繼續問:“那您會怎麼處理那些字畫啊?”
沈危雪:“扔了。”
扔了?居然扔了?
彆人當做寶貝一樣的東西你居然就這麼扔了?
白渺心情複雜。
既然如此,那她隨便從他扔掉的字畫裡撿一張送給明雙瑤不就行了?
反正他已經不要了,而明雙瑤又很想要。
兩全其美啊。
白渺覺得這個主意很好,簡直是絕妙。
於是她說:“師尊,既然你都不要了,那可不可以送一幅給我呀?”
沈危雪不解地看著她:“你要這個做什麼?”
白渺煞有其事地說:“我覺得您的字很好看,想挑一張作為範本,照著寫。”
沈危雪微微沉吟:“你想練字?”
白渺立即點頭。
沈危雪淺眸微動,認真地注視她。
白渺生怕被他看出端倪,連忙挺直腰背,表情愈發堅定。
她表現得非常誠懇,眼神中沒有絲毫遲疑,就像一個真正的樂於學習的好學生。
他輕而易舉地相信了她。
“你不用照著寫。”沈危雪的目光柔和下來,輕聲說道。
“我可以教你。”
白渺沉默了一秒。
這也教那也教,就會畫大餅,你九霄縱雲訣還沒教我呢。
“不用這麼麻煩,我隨便挑一張自己練練就行。”她委婉地回絕了,順便提醒他,“而且您還要教我劍訣呢,同時學太多我會分心的,還是一樣樣來吧。”
她說得也有道理。沈危雪略一思索,沒有再堅持。
“也好。”
白渺側頭看他:“師尊,那你的字……?”
沈危雪微微側眸,視線投向窗邊的桌案。
“在那裡。”
桌案上擺著筆墨硯台,還有一疊厚厚的紙。
白渺起身走過去。
這些紙都是用過的,有些是幾行字,有些是一幅畫,內容基本都很完整,隨便拿出哪張送給明雙瑤都沒問題。
白渺隨手翻了翻。
突然,她的腦海中閃現出下午看到的那幅畫。
那是師尊剛畫不久的,會不會也被他放在這裡呢?
她心裡像有小貓爪在撓似的,忍不住又好奇起來。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太過好奇的人,或者說,她知道哪些東西可以好奇,哪些東西不可以好奇,這之間的界限,她一向拿捏得比較準。
但這次,她的好奇心卻空前旺盛。
明明沈危雪已經明確表示不會給她看,但她就是想看。
她想知道畫上的人是誰,想看到那個人長什麼樣子。
白渺的心裡蠢蠢欲動,她背過身子,用身體遮擋住沈危雪的視線,然後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看起來。
這些紙堆了很多,有些字跡還有些潦草。
她不確定這是沈危雪在一天內寫出來的,還是一段時間內聚出來的。
她耐心地,緩慢地,一張一張往下翻。
終於,她在掀開第不知道多少張字畫後,看到了熟悉的一幅——
一隻乾淨修長的手突然進入她的視線,無比迅疾地按在紙上。
白渺心裡一慌,下意識抬頭往後看。
沈危雪正站在她身後。
他披著長袍,半邊身子越過她的肩膀,發絲掠過她的耳畔,呼吸近在咫尺。
他眼睫低垂,薄唇抿成一條細線。
不知道是不是白渺的錯覺,她居然會覺得此刻的沈危雪……
似乎在緊張。
該緊張的明明是她才對。
“……師尊。”她心跳如雷,麵上還要強裝鎮定,“怎麼了?”
“……沒什麼。”
沈危雪的睫毛輕微扇動,像凝著一層薄薄的月光。
“我來挑吧。”他說。
白渺舍不得放棄這次機會。
她明明已經翻到那幅畫了,隻要再給她幾秒鐘,她就能看到畫中人的樣子。
“不用勞煩師尊,我已經挑到了。”她緊緊捏住畫像一角,沒有鬆手。
沈危雪目光遊移:“那張……不是字。”
“不是字也可以。”白渺不肯退讓,“剛好我也想學畫畫。”
“那張畫得不好……”沈危雪低聲道。
白渺暗暗咬牙:“師尊,您太謙虛了……”
兩人都很堅持,誰也不肯鬆手,一時間居然陷入一種詭異的僵持。
窗外,青鸞鬼鬼祟祟地探出腦袋,尖喙雪亮,慢慢向桌案伸來。
白渺正好背對著窗楹,看不到青鸞的小動作。
沈危雪卻看得清清楚楚。
青鸞的脖子越伸越長,它用尖喙掀開壓在上麵的字畫,準確無誤地找到白渺捏緊的那一張。
它小心翼翼地叼住畫像一角,縮起脖子,準備往外抽。
沈危雪垂下眼睫,突然握住白渺的手腕,將她往自己身前一拉。
白渺一頭撞到他鎖骨上,下意識吸氣,清幽的冷香瞬間鑽入她的鼻腔。
她暈暈乎乎鬆開了手。
青鸞瞅準時機,迅速將那張畫抽了出去。
沈危雪頓時鬆了口氣。
他扶住白渺的肩膀,輕聲詢問她:“還好嗎?有沒有撞疼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