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之人,大多通達淡然,不問塵世。
生老病死對他們而言,隻是自然規律的一環。與大道相比,凡人的一生如同滄海一粟,渺小且不值一提。
這一點,在沈危雪的身上似乎體現得格外明顯。
他太強大,強大到即使周圍所有的人都離開了,他也依舊存在。
他的師父曾經告訴他——“你和彆人不一樣”。
在一次次無法挽回的離彆中,沈危雪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他可以用手中的劍揮斬邪惡,卻無法挽留親近之人的生命。
由傷痛,到平靜,再到麻木。
棲寒峰從此再無旁人,清寒冷寂的白霧中,隻剩下一人、一鳥、還有一座孤零零的竹樓。
時光如梭,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中,沈危雪開始封閉自我,一心求道。
他需要一個終點,而飛升就是這個終點。
白渺看著他日複一日地閉關求道,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一心大道的人應該無欲無求。】係統平靜出聲,【而他是為了追尋終點,從一開始就錯了。】
“什麼叫無欲無求?他是人,不是神,怎麼可能做到無欲無求?”白渺冷冷反駁,“而且追求大道就不是‘欲’了嗎?如果一個人真的能做到無欲無求,那他又為什麼要求道?”
係統被她問的啞然了:【自然是為了前往更高的境界……】
“那不是欲、不是求嗎?”白渺輕聲說,“你這個沒有感情的係統都有所求,又憑什麼高高在上地評判他。”
【……反正我怎麼都說不過你就是了。】
係統理虧地不再出聲,與此同時,白渺眼前倏地一黑,下一刻,她便站在了平靜的湖麵上。
夜幕之上懸掛著孤高的殘月,湖水如鏡麵般光滑剔透,沈危雪立於湖麵上,一道漆黑的身影倒映在他的腳下,幽暗模糊,似真似幻。
“執念已成……沈危雪,你也不過如此。”
湖中聲音消散,有漆黑的荊棘從水底升起,慢慢攀上沈危雪的身體,將他一點點染成了無光的黑色。
“不可以!”
白渺見狀,立即向前邁腿,然而一步便踏入了下一個幻境。
她來到了魔尊身死的斷崖上。
沈危雪的身體搖搖欲墜,他強忍著墮魔的折磨與痛楚,一劍穿透了魔尊的胸腔。
魔尊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倒在了血泊中,沈危雪撐著劍,慢慢站了起來。
天空被染成了血紅色,斷崖之下,萬千人翹首仰望,歡呼劍尊的勝利與強大。
沈危雪神色平靜,眼中無悲無喜。
不知道為什麼,白渺覺得自己能看到他的內心。
那裡一片荒蕪,破敗而冷寂。
“你的體內還有殘餘的魔種。”朦朧煙雨中,荊翡的身影出現在棲寒峰上。
“我知道。”沈危雪抬手,一柄古樸長劍浮現在他手上,“所以我希望你能殺了我。”
荊翡大驚:“你瘋了?”
一旁的祝隱真人也急了:“劍尊,這萬萬不可……”
沈危雪淡淡道:“魔種不除,始終是個隱患。”
“話是這麼說,但卻沒必要去死吧?”荊翡連連搖頭,“況且你剛滅了魔尊,我反手就把你捅了,那我不就成千古罪人了嗎?”
祝隱真人勸道:“劍尊莫急,肯定還有其他解決的辦法。”
沈危雪不置一詞,似乎不抱希望。
直到這一刻,白渺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她認識沈危雪的那一天起,他對生死的態度就一直無比隨意。
原本她還以為修仙之人大多如此,現在看來,從很久以前起,沈危雪就有隱隱的自毀傾向了。
魔種放大了他的執念,放大了他的黑暗,同時也在他的心底滋生出許多負麵陰暗的情緒。
他抗拒這樣的自己。
“總會有辦法的……”荊翡冥思苦想,突然眼睛一亮,“有了。”
萬物再次化作濃霧,霧氣散去,這一次,白渺又回到了那片一望無際的湖泊上。
月光傾瀉而下,沈危雪站在湖麵上,雙眸閉闔,淺淺淡淡的黑霧從他體內慢慢分離出來。
湖麵上出現一隻窄小的木船,黑霧進入船中,逐漸化為黑衣黑發的清雋少年。
少年抱劍而眠,睡容靜謐,眉眼與沈危雪彆無二致。
白渺微微睜大眼睛:“那不是……”
“終於認出我了?”
耳邊突然響起清冽的聲音,白渺立即扭頭,正對上少年溫和無奈的眼神。
“你不是我做夢的產物……”白渺震驚地看著他,“你是他分離出來的那部分?”
“但我的確是在你的夢裡。”少年沈危雪撫上她的臉頰,聲音低柔而平靜。
“所以你是真實存在的……”白渺低聲喃喃。
少年沈危雪微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下一秒,他輕笑:“你是這麼想的?”
“不是嗎?”白渺認真地看著他,“你都站在這裡了。”
“你會這麼想,我很開心。”
少年沈危雪專注地凝視她,微微傾身,發絲像月光般輕柔地拂到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