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覺得……白渺和師尊的關係,似乎比他看到的要更複雜。
也許是他想多了。
白渺回去後,繼續靜心打坐,摒除雜念,努力不去想有關沈危雪的事情。
結果次日,宋清淮主動來找她。
“你今天不忙吧?”
白渺心道,我什麼時候忙過了,但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還好,沒什麼要緊事。”
“那好,現在就出來,跟我一起去探望師尊。”宋清淮語氣強硬,不容商量。
白渺有點懵:“我不是說了我不去嗎?”
“不去不行。”宋清淮皺眉道,“師尊點名了讓你去。”
白渺:“啊?”
她的心裡五味雜陳。
本以為躲著他就行了……沒想到根本躲不掉。
他是她的師祖,隻要他想,他有無數個法子可以見到她。
而她連拒絕的理由都沒有。
“……好吧。”白渺起身,撫平衣角,平靜道,“我和你一起去。”
宋清淮瞥了她一眼,禦劍出鞘,示意她跟上。
師徒二人很快抵達棲寒峰,清幽安靜的竹樓前,青鸞默默肅立,仿佛沉寂無聲的守衛者。
白渺覺得它變得有些不同了。
失去了往日的活潑,似乎變得萎靡許多。
白渺走到它麵前,抬起手,想要摸摸它的腦袋。
突然,竹樓裡傳出一道溫和清潤的聲音:“是渺渺來了麼?”
青鸞瞬間警惕,抬起翅膀攔住白渺,發出尖銳的叫聲。
白渺微怔。
“讓他們進來吧。”沈危雪輕咳兩聲,聽上去有些虛弱。
白渺心口驟緊,下意識走進竹樓。
沈危雪就坐在案前,單手撐著頭,神色蒼白,臉上掛著淡淡倦意。
他眉眼柔和,斑駁的陽光透過窗楹映在他眼底,將那雙淺淡的眼睛襯得幾乎透明,像融化的蜜,像流動的琥珀。
他像一幅靜止的畫,卻在看到白渺的那一刻倏然鮮活。
“渺渺。”他淺淺笑著,“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白渺收斂視線:“師祖病了,弟子怎會不來。”
禮貌,恭敬,克製而疏遠。
沈危雪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是麼?”
竹樓裡的氣氛莫名有些壓抑。
宋清淮上前一步,恭謹行禮:“師尊。”
沈危雪看了他一眼,隻淡淡應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師尊,醫仙不在嗎?”宋清淮環視一周。
“回去了。”沈危雪心不在焉,眼睫低垂,視線也懶懶散散的,不知落向何處。
白渺安靜地站在宋清淮身旁,一言不發。
“那您的身子……”宋清淮眼含擔憂。
“沒什麼大礙。”沈危雪似乎不願多說。
白渺聞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又飛快收回視線。
臉色那麼蒼白,整個人的狀態也很低鬱,看上去可不是“沒什麼大礙”那麼簡單。
是不能說?還是不願說?
白渺暗暗思忖,不言不語,沈危雪看在眼裡,心臟沉墜,晦暗的鬱氣越發強烈。
“既然如此,弟子便放心了。”
眼見沈危雪這般態度,宋清淮也不好再多問什麼。但他也不想這麼快就離開,就這樣默默站了一會兒,沈危雪突然出聲。
“那是你的劍穗?”
宋清淮一愣,下意識抬眸,順著沈危雪的視線望向自己腰間的佩劍——
白渺送給他的那隻劍穗,正穩穩地掛在劍柄上。
白渺心裡一跳,抿了抿唇。
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劍穗而已,應該認不出來是她做的吧?
宋清淮略微遲疑,答道:“是我的。”
他沒有說出劍穗的來曆,因為他覺得沒這個必要。
師尊性情疏離,一向不喜過問他人事情,忽然問起這隻劍穗,想必也隻是閒來無事,隨口一問。
宋清淮理所當然地這般推測,沒料想,沈危雪並未就此打住,反而繼續追問下去。
“是你買的?還是彆人送給你的?”沈危雪撐著頭,指尖輕敲杯沿,“看著有些熟悉。”
他居然真的認出來了……
白渺心情複雜,把手藏到背後,偷偷拽了下宋清淮的衣擺。
然而宋清淮並不能理會她的意思。他隻當沈危雪是在隨口閒聊,於是奇怪地瞥了白渺一眼,如實回答:“是白渺送的。”
沈危雪敲擊杯沿的動作瞬間停下了。
“……”
白渺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當場封住宋清淮的嘴。
我送東西給你,你居然恩將仇報,反捅我一刀?
沈危雪的視線落到她身上,幽邃平靜。
“原來是渺渺送的……”
他語調平緩,不冷不熱,似有千言萬語,卻又聽不出情緒。
白渺心跳劇烈,想解釋,卻又忍住了。
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既然已經決定遠離,那就不要再做多餘的事。
宋清淮不明白沈危雪的意思,但也察覺到對方似乎有些不悅,於是便道:“師尊喜歡的話,可以讓她再做一個。”
沈危雪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想得周全。”
宋清淮微皺著眉,隱約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莫非師尊是想要他這一隻?但這是白渺送給他的,他又怎能借花獻佛……
就在宋清淮內心糾結之時,沈危雪慢慢開口了。
“不必麻煩。”他說,“渺渺做的劍穗,我也有。”
宋清淮一愣:“您的意思是……”
沈危雪微一頷首,唇畔含笑:“就掛在屋簷下。”
宋清淮不由朝窗外望去。隻見墨色瓦簷下,一隻白色的、畫著奇怪圖案的劍穗正在迎風搖晃。
宋清淮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古怪。
原來白渺的劍穗是量產的,見人就送,甚至送給他的這隻,個頭還要略小一點。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白渺清清嗓子,試圖緩解這微妙的氣氛。
“呃,其實,我就隻做過這兩個……”
“但是送給我的這個,要更用心。對吧?”沈危雪淺笑著接過話題。
“……”無論站在哪個角度,白渺都很難否認這一點。
於是她隻好繼續沉默,倒是宋清淮很快回過神來,一絲不苟地回答:
“您是她的師祖,送給您的東西,自然是該更用心。”
這話說得很真誠,但沈危雪聽了,卻並未顯露滿意之色。
“我有些累了。”他淡淡道。
這就是要休息的意思了。
宋清淮無意再打擾,於是俯身行禮,恭敬道:“那師尊好好休息,弟子先行告退。”
沈危雪輕輕頷首:“嗯。”
宋清淮轉身邁開步子往外走,白渺見狀連忙也要跟上去。
“渺渺。”身後突然響起沈危雪柔和的聲音,“你去哪兒?”
白渺腳步一頓,下意識看向一旁的宋清淮。
宋清淮也停下腳步,皺眉看她:“師尊在問你話,看我做什麼。”
就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所以才要看你啊!
白渺求助無果,硬著頭皮說:“我跟師尊一起回去……”
“有急事麼?”沈危雪問道。
“有……”白渺話未說完,便對上宋清淮狐疑的視線,隻好又改口,“沒有……”
“那便留下來吧。”
此話一出,宋清淮和白渺同時一頓,不約而同地看向沈危雪。
宋清淮心裡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又湧上來了:“師尊,您要白渺留下來做什麼?”
沈危雪慢條斯理地說:“自然是留下來照顧我。”
宋清淮微微擰眉:“但她隻是一個小丫頭,我擔心她照顧不好您……”
“渺渺與我已經相處過一段時日,這一點,你不用擔心。”沈危雪打斷了他,“況且,醫仙不在,除了她,也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難道讓你來照顧我?”
宋清淮:“這……”
他倒是很樂意,但他確實不擅長做這種事,就算真的留下來,也隻會給師尊添麻煩。
但他還是覺得讓白渺留下有些不妥。
“師尊,或許可以請掌門安排……”
“你不必琢磨了,”宋清淮話未說完,便被沈危雪再次打斷,“讓她自己回答吧。”
白渺心跳一滯,下意識攥緊手。
“渺渺。”沈危雪溫和地看著她,語氣輕柔,“可以留下來麼?”
白渺抿緊唇,沉默良久,艱難地搖了搖頭:“師祖……我不合適。”
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幾乎凝成實質,莫名令她心悸。
半晌,她聽到沈危雪發出一聲極輕的歎息。
“清淮,你先出去。”
宋清淮罕見地有些猶豫:“可是……”
“出去。”
宋清淮聲音驟息,他頓了頓,彎腰行禮,轉身走出竹樓。
白渺慢慢抬眸,對上沈危雪的視線。
“你在怕我?”他凝眸注視她,神情像琉璃般透徹而易碎。
白渺搖頭:“沒有。”
“那為什麼不願留下?”
白渺低頭看著自己的足尖,沒有回答。
沈危雪輕歎一聲,牽起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麵前。
“就當是為我治病吧。”他握住白渺的手腕,聲音很輕,“留下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