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太子失德被圈禁後不久,留宿皇後宮中的皇帝,卻突然之間昏迷不醒了。
時機如此巧合,前後不過半月,竟隱隱又有變天的趨勢,必然引起太傅一黨驚疑多慮,憂心大司馬是否再度擇定新君取而代之。
一時之間,朝堂上兩黨爭辯愈演愈烈。皇後披發跣足守候在皇帝病榻之前,卻被中書令裴郡之跪攔在飛霜殿前,態度恭謹,磕頭不止,卻句句都是請她回去休息,“方有助聖人病體安康”。
皇後氣得麵色鐵青,卻仍勉強行禮才拂袖離開。哪知第二天,大司馬陳克令便身著盔甲佩劍入宮,滿臉哭得都是淚水,手下長劍卻虎虎生威:“陛下!臣來看你了!誰敢攔我麵聖,我管你是哪個一劍斬了,等陛下醒來再負荊請罪。”
斬是不敢真斬,攔也是不敢真攔。
一場鬨劇越演越烈足足有半個月的時間,直到一片孝忱的太子盧睿,以一柄薄如蟬翼的裁刀剜去心頭血肉作藥引,親手熬下一碗續命的血湯奉上。
久未進食的皇帝,卻一口又一口飲下這一碗暗紅色的血湯,良久之後睜開眼睛,氣若遊絲地說:“…宣太子。”
皇帝醒來,大臣們喜極而泣,忙於稱讚皇帝的吉人天相和太子的赤子之心。
風波暫時平息,而在被圈禁將近一整月後,太子盧睿終於一步一步,走出了清涼殿的大門,手中捧著一本《聖祖訓》。
小太子麵色蒼白,越發瘦弱,寬寬大大的太子常服罩在身上仿佛一鼎鬥篷,倒比病榻上紅潤白嫩的帝王看起來更像個病人。
皇帝微微歎氣,衝小太子招手:“睿兒…你受委屈了。”
小太子抬眸,露出精心設計過的,既思念又怨怪的少年特有的表情,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阿爹,你好些了嗎?”
開口第一句話,不是叫冤不是委屈,而是恰到好處的關心。
皇帝心中欣慰不已,抬手摩挲著兒子的手背,隔了許久才緩緩道:“你阿娘…心裡惦記你。”
小太子知道得太清楚,他如今能出來,靠的不過是他阿爹對阿娘尚未泯滅的往日眷戀。
可他卻絲毫未有顯露,隻將冰冷的麵頰貼上他父皇的手背,孩童一般低囈:“可我…心裡惦記阿爹。”
被夾在《聖祖訓》裡帶出來的泰安,將兩人對話聽了個完全。此時對小太子佩服得五體投地,恨不能為他鼓掌喝彩。
生在皇家,情愛一事本就是奢侈,如今被用作謀心的利刃,不可謂不殘忍。
成王敗寇,哪一個生在帝王之家的少年不懂隱忍?又有哪一個雄心壯誌的太子不懂計謀?
太子解禁,得以回到長信殿。一路上,那本《聖祖訓》被貼胸放在小太子的心口。
泰安在他懷中偷偷探出頭來,心驚肉跳地看著他雪白的內衫逐漸被鮮血沁透拳頭大的一塊。他卻走得步履穩健,瘦弱的身軀透出與生俱來的威嚴。
東宮數十宮人,早在事發之後就已被清理完全。小太子沉默地衝著一個個陌生的宮人內侍點點頭,獨身一人踏入長信殿的宮門。
“未有我吩咐,不準入內。”
他勉力撐到床邊,放下厚厚的帷帳,便再難支撐撲通一聲倒在睡榻上,麵如金紙抖若篩糠。
“…殿中諸人,未及我探查底細親手料理,無一可信。”小太子喘息著叮囑泰安。
泰安手忙腳亂從《聖祖訓》裡滾了出來,飛身撲在他臉邊:“小太子!你還撐得住嗎?”
傷口崩裂,鮮血橫流。
小太子體力不支,額上滾燙,滿臉都是汗珠,即將陷入昏睡之前仍不忘叮囑她:“宮人儘皆不可信,除非阿爹送來食物,否則切莫讓我入口。”
泰安含淚點頭,輕聲說:“放心罷。”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如果喜歡《問米》和《有鬼》,願不願意幫我給作品打個分啊?
謝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