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心中冷笑, 悄悄抬眼朝泰安的方向點了點頭, 讓她就此安心不必多想。
自皇帝下令搜查東宮開始,太子已心知肚明陸天師的所謂後手, 十有八九便留在這裡。
陳皇後反反複複提及的禮部大覺寺主管皇陵與祭祀。
太子細細思索, 猜測皇帝若是想對自己下手,最佳的機會應當選在祭天的時候。
以祭天為契機設下陷阱,偷偷用死物替換活牲做祭品, 在群臣麵前演一出太子不賢天譴難逃的好戲, 再度以殺戮失德來彈劾太子。
皇帝若當真祭天的時候動手,對太子來說可謂是幾乎毫無招架之力的殺招。
太子情真意切地擔心了許久,生怕皇帝使出這招以退為進,再將明年初的祭天一事交由他。
哪知他兀自擔憂許久, 皇帝耐不住裴家的攛掇,也忍不了太子日益高漲的聲名, 卻終究沒有能夠耐心地等到祭天的時候。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父皇當真短視!” 太子在長信殿中對著泰安感慨, “以前也曾隱約感慨出身常常決定眼界高低, 卻沒想到父皇入宮這麼多年, 還是這般扶不上牆的爛泥。”
他這話說得極狠, 語氣之間殺機已經儘數顯露。
泰安聽得心驚,悄聲回他:“…你阿爹等不了祭天的時機,那便隻有在皇陵中動手腳了罷?”
她到底是公主, 平日裡雖十分懵懂, 但說到底官家規矩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略一提點便能猜到其中訣竅,十分默契。
太子讚許地看著泰安,輕輕點頭。
禮部如今由他主理,修葺皇陵時偷工減料中飽私囊暗度陳倉,無數個陷阱,都可成為攻訐他的借口。
可是若要設下天羅地網的陷阱,既需要朝中有信得過的人,又需要仔仔細細的謀劃,少一分一厘都不能成事。
然而短視的皇帝連祭天都等不得,又如何能耐下性子謀劃?
謀略不成,宮鬥無法,皇帝最終的手段,便隻有借助鬼神來栽贓嫁禍這一招。
“莫怕。”太子安慰泰安,“信我。父皇無非想誣陷我監守自盜,皇陵裡那麼多祭品,隨意挑哪個都好,萬不會牽扯到你的身上。”
皇帝大肆操辦了他的壽宴,又在筵席上替那老道揚名立威,為的便是今日栽贓陷害時更可信一些。
太子心中篤定,語氣也沉著,莫名地讓人感到安心:“到時你和沙苑一道避在廊下,無論何事都不要像上次一樣衝動出頭。”
泰安抬起眼睛,冰冷的嘴唇蠕動,像是要開口。
太子一時沒有忍住,伸出手指在她的唇上極輕地摩挲了一下,止住她即將脫口的話:“放心,不會有事的。便是真的有事,也沒事。”
他淺淺地勾唇,眼波流轉,說:“我還要替你修史立傳呢,怎麼會讓你有事?”
修史便罷了,立傳又是怎麼回事?她一個短命的亡國公主,既未能救大燕於危難之中,又不曾看破李氏麵目自戕殉國,能把歪曲的史書改過來不再背鍋已是萬幸,又哪來的資格立傳?
泰安傻傻地看著他,太子卻撲哧一聲笑了,溫柔的語氣中帶了少有的羞澀:“…他日做了我的皇後,可不是要留一篇皇後本紀給你?喏,開頭我都想好了。秦氏鳳臨,晉中豪紳秦家嫡女。初,帝適順州,聞後美,心甚悅之…”
八字還沒一撇,登基之路尚且漫漫,他便有膽子在她麵前說起要替她這個未來的皇後寫傳,口口聲聲“後美,帝心悅之”。
臉皮也忒厚了些!這樣大言不慚的模樣,自信到了輕狂的地步。
泰安有些想笑,可又覺得偏偏是他現在的模樣,才合該是他原本應有的樣子。
她心頭那抹莫名其妙的不安仍然盤旋不散,可在他的溫柔又堅定的撫慰中又漸漸冷靜下來。
“好,我答應你,無論發生什麼都會保全自己,不會像上次一樣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