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帝之後的舉動,一步步地印證了太子的猜測。
“宮中多年未有宮妃有孕。”太子說,“能做到這點的,自然是母後。”
陳皇後心向太子,為保太子地位穩妥,自會約束宮中嬪妃,避免新生皇子與太子抗衡。
“但是除了母後之外,也有一人…能做到。”太子沉聲道。
不是旁人,便是皇帝自己。
太子轉過身,對上泰安晶晶亮的眸子,突然有些臉熱,不知如何開口。
他輕咳一聲,猶豫道:“…宮妃若想得子,必須先得到父皇的寵幸。若是…父皇有心,隻做做樣子,宮妃便是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憑借一己之力懷孕。”
泰安恍然大悟:“你是說,宮中無子不是彆的原因,而是因為皇帝?”
太子點點頭。
有他這個前車之鑒在前,後宮嬪妃各個身後皆有強閥角力,父皇不願做用來配種的種/馬,被人用過之後再一腳踢開,寧願多年來頂著無子的名頭在宮裡裝樣子。
“管他什麼陰山十方,管他什麼陸天師國師的,若是求子得子真的這麼容易,定王盧啟那十年又怎會落得個無子的下場?若是拿幾片靈幡揮兩下就能接連用三位宮妃同時得子,那陸天師豈不是比求子的觀音還要靈驗?他還做什麼國師,還不如直接飛升做神仙!”太子嗤之以鼻,冷哼一聲。
想要宮中無子便一直無子,想要宮中有子便仿佛迅速地有了孩子。
除了金羅神仙之外,世間恐怕唯有皇帝一人能夠做到如此!
聯想到陸老道入宮之後,皇帝突如其來“夜禦數女”的勇猛,太子幾乎可以就此判定,這一場天師做法助宮妃有孕的戲碼,必定來自於皇帝的自導自演!
有孕為假,滑胎更是真不了。一夜之間三位宮妃同時失子,就是皇帝要想方設法剿滅太子的借口。
皇帝先將滑胎一事傳得滿宮皆知,再震怒之下要求天師作法徹查,將禍水東引,矛頭直直指向太子東宮。
方才陸天師在東宮中的一番施法,青天白日裡狂風大作,靈幡裹挾著火焰一飛衝天,再直直墜落至長信殿敞開的木箱中。
陸天師裝模作樣翻弄一番,從箱子之中掏出一隻金光閃閃的酒杯托在掌中,衝皇帝跪下:“聖人明鑒! 宮妃失子、後宮無孕,正是因為龍脈破損傷及大燕根祖,影響大燕皇嗣。”
眾人聞言,都一頭霧水地將目光投向陸天師手中托著那物。
泰安悄悄上前兩步,一樣眯起眼睛仔細看著。
她隻看了一眼,便周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向太子。
那物不是旁的,正是一枚玉質九龍杯,四角各有二龍戲珠,加上杯底金絲鑲嵌的蛟龍,剛剛好九條栩栩如生的金龍。
這隻九龍杯,泰安再熟悉不過,曾經無數次地見過。
見一個人用過。
隔了三十餘年,那人在她心中容貌依舊 ,爽朗地托著這九龍金杯酩酊痛飲的樣子深深篆刻在她心中,從來不曾淡忘過。
她至親至親的兄長,墜馬而亡的合德太子。
公主泰安一切的悲劇,都自兄長墜馬伊始。
父皇一病不起,群臣騷亂不堪,她咬牙站了出來,協禮部一起操辦了兄長的喪儀。
她記得比誰都還清楚,落葬當日,她親手將這隻九龍金杯塞入合德太子的棺木中,從此再也不曾拿出來過。
陸天師恰在此時,一麵輕盈地轉動九龍杯,一麵沉聲說道:“此物乃是隨葬的貢品,本是用來鎮守陵寢中的邪祟之物,為何會出現在太子殿下的書箱中?敢問太子,大燕皇族的隨葬品,你收納在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