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斂眉低頭，將妖異詭譎的氣息儘數收斂在寬大的衣袂中，冰冷的手指緊攥，藏起青紫烏黑的指甲，掩蓋住周身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土腥味道。
“閨中寂寞，喜愛侍候花草，熟讀醫經，多少對草木藥材有所了解。何況宮中太醫未必不知淮通首烏的毒性，隻是藥石補品乃是帝後孝心，太醫就算真覺不妥，也萬萬不敢說出來。”皇後說。
也是，帝後將百年人形的首烏淮通送給大司馬儘孝，哪個不長眼的太醫敢在此時跳出來說“此藥雖好，多吃有毒”？
時隔多年，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以前看不清的那些事，漸漸顯露出了原本的真相。
皇帝曾以為皇後苦心積慮削弱陳家是對自己的儘忠和投誠，然而此時回憶起來，方知皇後真正對陳克令下手，卻是在太子與大司馬徹底翻臉命懸一旦的時候。
太子首遭彈劾剛剛平息，是她恰到好處地身懷有孕，也是她提出選秀以充後宮 ，才有了陳家送孕女子入宮的契機。
秦寶林一案，是她狀作不經意提出由太子審案，明麵上像是在刁難，卻不知不覺間送給了東宮三倍近衛和鎮守朱雀門的將軍李少林。
胡姬美名滿京城，亦是她將陳繼堯心陷胡姬一事告知大司馬，成功離間兩父子，才有了大司馬的墜馬，和陳繼堯破釜沉舟地痛下殺手。
突厥叛亂朝中無人，也是她提出由太子領兵，統率七萬精兵和副將陳繼良北征順州，將兵權交到了太子的手中。
就連初初燕軍在北地連吃敗仗折損數名大將，亦是皇後主動提出削減宮中用度以示表率，換來朝臣慷慨解囊補貼軍餉。
以往皇帝隻覺得皇後謹小慎微，事事為名聲所累，過得和他一般辛苦。
如今回想起來，才突然間發覺她隱藏在無數貌似狠厲的手段之下，絲絲扣扣的安排，和星星點點的真心。
被背叛的憤怒和怨恨潮水般湧來，無數齷齪的念頭在腦海中翻滾，難堪至極。皇帝麵上卻還帶著笑，緩步朝皇後走了過來：“皇後入宮多年，事事妥帖細致，深得朕心，朕看到你，想起過往那些歲月，便心中歡喜...”
低沉的聲音說著溫柔的話語，聽在耳中卻莫名讓人心驚。
原本已經放下一半心的太子，聞言猛然抬頭，脫口喚出“母親”二字！
卻已然已經來不及了。
皇帝猛地伸出手臂，深情款款將皇後擁入懷中。
皇後悶哼一聲，周身一震，片刻之後像是脫了力一般緩緩滑下，膝蓋著地，臉趴在皇帝的膝蓋上。
遠遠看起來像是跪倒在了皇帝的麵前。
可是鮮血卻從她膝蓋下沁了出來，紅色的妖豔的花朵一般聚成了一灘。